凤鸾春恩车在天色刚暗下去没多久的时候,载着余莺儿驶向养心殿。
宫道上多了这一路的动静和灯火,也算皇宫中一直以来,平常不过,却又殊为难得的人气和热闹。
只是今晚,注定要更加特殊一些。
因为牵马,随侍的小太监都发现,前方原本这个时间段应该已经人迹稀少的宫道上,居然有一位被宫女搀扶着的小主,身后还跟着一长串抱着花盆的小太监。
虽然有些稀奇,但是也算不得古怪,所以凤鸾春恩车旁的小太监们都只是朝那已经走过来的小主,微微垂首以表敬意,便打算如常通过。
毕竟宫道也不算窄,足够双方人马错身并行。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随着两方靠近,那小主正和宫女谈话的内容也逐渐清晰。
就听那宫女和那小主说道。
“小主,这玉台金盏可真好看,还芬芳扑鼻,等明天,小主邀皇上过来赏花,想来皇上肯定愿意。”
“那是自然!皇上可是夸过我,人比花娇的。梅花到底清冷了些,哪像这玉台金盏,花朵娇美,香味诱人,更衬我一些。”
“是啊,就是那内务府的奴才可恶,有新培育出来的花,也不给小主送上几盆,还非得小主自己前去挑选,真是的!”
“罢了罢了,反正今天去内务府也不算全无收获,逗弄了一下午的鹦鹉,狸奴,也甚是有趣。这不,弄到这个时辰才回宫。快走吧,等回去把花摆上,连人带屋子都熏得香香的,想必皇上闻见,定然喜欢。”
那小主身后跟着的一众太监自不必说,走近了的赶车,随侍小太监们也很快都看清了那小主的形象,知晓了她的身份。
老实说,尽管这话听着有些鄙俗,但如果是后宫嫔妃,特别是这位小主,好像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她只是没那么张狂了,但本性却是不变的。
大家都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就当没有听到这位小主大喇喇的争宠言论。
然而,他们会这么做,不代表车里那位正当宠的主子也会这么做。
余莺儿经历过这一段时间的盛宠,已经把心养大了。
恃宠生娇的她,除了皇后,华妃,并不将其他嫔妃放在眼里。
隐隐有种把皇上的宠爱当成是她私有物的错觉。
听外面嫔妃居然想跟她争宠,早就气得二佛升天。
再加上听说那花有那等好处,也起了自用的心思,所以脑筋一转,便朝外面的小太监喊道。
“停下!”
赶车的小太监领命停下了凤鸾春恩车。
余莺儿在车旁跟着的宫女的搀扶下,平稳地落了地。
待看清准备错身而过的那位小主,也就是夏冬春时,心里也更加有了底。
“请夏姐姐安。
夏姐姐这是......
呀,这花,妹妹瞧着甚是喜欢!
妹妹在钟粹宫竟是未曾见过呢,不知夏姐姐可否割爱呀?”
因为这个变故,“不由”停下了脚步的夏冬春,看向朝她走来的余莺儿,心中惊喜,面上却尽量表现得满是不悦。
“余答应说得哪里话,这花乃是本常在特意去内务府挑选回来的,怎好相让。
余答应要是喜欢,尽可以自己去内务府再取。”
余莺儿冷哼一声,“姐姐莫要如此小气,不过一朵花罢了。
妹妹还赶着去侍寝,哪来的时间去取。
还是姐姐空闲些,不妨再跑内务府一趟如何?”
夏冬春被这话刺的,是真的着恼了,硬气地怼了回去。
“余答应也不是天天侍寝,总有时间自己跑一趟的。
本常在亲自选的花,还是请余答应莫惦记!”
“你!......”余莺儿气得一噎,还是不想放弃。
“妹妹就是喜欢姐姐挑选的这花,看着就心情愉悦。
若是今天得不到,必定惋惜难过。
要是待会儿侍寝之时,让皇上看到了,想来也会影响皇上的心情。
若是如此,姐姐担待得起吗?!”
比胡搅蛮缠,夏冬春自觉还没输过,也是火力全开地争辩起来。
“皇上,皇后向来重视规矩,怎会因本常在不愿让出自己挑选的花而生气。
要生气也只会生气那些不顾上下尊卑,藐视宫规,妄图强硬抢东西的人。
你说是吧,余,答,应!”
一字一句,强调了她们位份的差别。
夏冬春曾经因为类似的“尊卑”问题而受罚,此时却又用让她受罚的宫规反击他人,也是颇有些讽刺意味。
一众知情的宫人们皆是压低了头颅,不知是掩饰表情,还是害怕卷入纷争。
“你!......”余莺儿本就是倚梅园宫女,自然也是知道内情的,这会儿听她这么说,羞恼的同时,也在心中腹诽。
[没想到华妃娘娘当初对这蠢/货的惩戒,没让她彻底吓掉胆子,倒是让她学精了一些。可恶!]
可说到底,夏冬春进宫以来低调许多的表现,加上不甚突出的恩宠,还是给了余莺儿许多的胆气。
于是余莺儿也不跟夏冬春争辩了,伸手便想直接抢夺夏冬春身后最近的那盆花。
颇有些辩不赢,但也要争口气的意思。
打着将花抱上凤鸾春恩车,夏冬春也不敢追抢,更不敢闹到养心殿去的主意。
夏冬春是怕了宫中的那些高位,听话安分了些。
但是对于位份比她低的,她还是有傲气在的。
对此也不惯着,伸手便去阻挠。
两人拉扯之间,那盆玉台金盏竟活生生被扯得七零八落,连根都离了土。
余莺儿见状,恶人先告状。
“夏姐姐好生无礼,妹妹不过是喜爱这花,你却故意毁了它。”
夏冬春气得满脸通红,正想辩驳,后面却传来一道温柔的询问。
“两位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夏冬春和余莺儿齐齐回头,就见安陵容,沈眉庄,还有淳儿正带着各自的宫人,站在后面不远处,好奇地看向她们这边。
而开口的,明显就是那眼珠骨碌碌直转,一脸看戏表情的淳儿了。
余莺儿心道“不好”,没想到这会儿宫道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道理上和人手上,她都不占优势。
已经在想怎么狡辩,糊弄过去了。
夏冬春则心下一喜,清醒了些,底气也上来了。
所以二话不说,抢先开了口。
“沈贵人,安常在,淳常在来得正好,快来帮本小主评评理。
本小主在内务府新寻了几盆花,打算放到房里欣赏。
谁料余答应路过看到了,非说喜欢,要本小主送给她。
本小主不愿,她竟然还强抢。
结果拉扯间,损毁了其中一盆花。
这可是内务府新培育出来的玉台金盏啊,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