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玄遗府洞天出口的光门微微荡漾,秦双与诸葛文和的身影并肩迈出。三百年的闭关,使得他们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与天地法则的契合度更高,但眼眸深处那份历经沉淀的锋芒,却愈发迫人。
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再是三百年前那种完全无序、狂暴到极致的混乱,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极不稳定的躁动。圣灵之气的浓度高得惊人,甚至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灵雾,但其中夹杂着阴阳纪元残留的极端道韵,以及一种万物凋零后残留的淡淡死寂。天空是诡异的斑斓色,法则之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带,时明时灭。大地之上,山川扭曲,江河改道,几乎找不到熟悉的参照物。
“果然……世界彻底变了模样。”诸葛文和轻叹一声,指尖因果线微微颤动,感应着这片天地间紊乱的命运轨迹。
秦双神识如潮水般铺开,瞬间覆盖亿万里。她“看”到,曾经繁盛的星辰如今黯淡无光,许多大陆板块支离破碎,漂浮在虚空之中。生命的气息稀疏到了极点,偶尔能感应到一些强横但充满了戾气与警惕的生灵波动,那是能在乱纪元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也必然是经历了无数残酷厮杀后的强者。
“先去玄铉城。”秦双目标明确。玄铉城是她在此界最重要的信息节点,玄罡圣君是值得信任的旧友。
两人身形一动,便已跨越无尽距离,来到了记忆中的玄铉城坐标所在。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们,也感到一阵心惊。
曾经的玄铉巨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高达万丈的城墙崩塌了大半,铭刻其上的防御符文早已黯淡破碎。城内建筑九成以上化为废墟,只有最核心的区域,被一层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土黄色光幕勉强笼罩着,范围不足鼎盛时期的百分之一。光幕之内,依稀能感应到一些微弱但顽强的生命气息。
“玄罡道友……”秦双心中一沉,与诸葛文和瞬间出现在那核心光幕之外。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光幕内幸存者的警觉。几道带着惊惧与戒备的神识扫过,但在触及他们那深不可测的圣君气息时,又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回。
片刻,光幕开启一道缝隙,一道略显佝偻、气息比三百年前衰弱了不止一筹的身影飞了出来,正是玄罡圣君!
他面容苍老了许多,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沧桑,身上圣袍破损,带着未愈的道伤。看到秦双与诸葛文和,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
“秦……秦圣君!诸葛圣君!你们……你们还活着!太好了!”玄罡圣君声音沙哑,带着哽咽。在这末世般的景象中,见到故友安然无恙,且气息更胜往昔,无疑是最大的慰藉。
“玄罡道友,苦了你了。”秦双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复杂。她能感觉到,玄罡圣君的修为不仅没有进步,反而从圣王后期跌落到了中期,且本源受损严重,显然这三百年过得极为艰难。
将二人迎入那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核心堡垒内,玄罡圣君苦笑着讲述了过去三百年的惨状。
玄铉城在乱纪元初期就遭受了毁灭性打击,护城大阵在连续不断、毫无规律的纪元切换下很快崩溃,城中修士死伤殆尽。他凭借《玄铉镇狱功》与地脉的深度连接,勉强护住了一小部分核心族人和忠诚部下,躲入地底深处,依靠预先储存的资源和地脉残余能量苟延残喘。即便如此,也数次险死还生,差点被突然降临的阳纪元抽干,或被阴纪元撑爆。
“能活下来,已是侥幸。”玄罡圣君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后怕。
秦双沉默片刻,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玄罡道友,可知晓‘寂灭圣王’的消息?”
“寂灭圣王?”玄罡圣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带着几分唏嘘与嘲讽,“他?他早已陨落了,就在乱纪元开始后不到五十年。”
“陨落了?”饶是以秦双圣君的心境,此刻也不禁愕然。那个如同悬顶之剑,让她时刻警惕,甚至成为她努力修炼动力之一的仇敌,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诸葛文和也凝神问道。
“具体的细节无人知晓,毕竟黑渊圣域离我们太远。”玄罡圣君解释道,“但消息是通过一些顶级势力的特殊渠道流传开的。据说,寂灭圣王所在的‘黑渊圣域’,在一次极其猛烈的、连续切换了九次阴阳纪元的恐怖风暴中,整个圣域都被卷了进去。寂灭圣王连同他的老巢,都没能扛过去,直接在纪元风暴中化为了虚无,身死道消。”
他顿了顿,看向秦双:“说起来,他的陨落,倒是印证了凌墟圣君当年的判断。这等依靠掠夺、分身下界行险之辈,根基或许本就存在隐患,在这等天地大劫面前,自然是首当其冲。”
秦双默然。大仇得报?不,并非她亲手所为,甚至可以说与她无关。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涌上心头。追寻了这么久的目标,突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消失,仿佛积蓄了全身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处。
她想起了下界那场惨烈的战斗,想起了那隔着无尽时空降下的毁灭一击,想起了璃月仙帝的牺牲……一切的源头,就这么轻飘飘地湮灭在了乱纪元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诸葛文和轻声道,似乎看穿了秦双的心思,“妹妹,仇敌陨于天劫,亦是因果循环。你的道,不应因他的存亡而动摇。”
秦双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清明。兄长说得对,她的道是太初,是超越,是探寻本源,一个寂灭圣王,不过是前行路上的绊脚石,如今石头被天地搬开,她更应专注前方。
然而,就在她心绪平复,准备向玄罡圣君了解更多关于现今圣界格局的信息时——
“嗡!!!!!”
一股远比他们出关时感受到的更加恐怖、更加暴虐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彻底苏醒,轰然笼罩了整个圣界!
乱纪元,再次暴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区域性的无序切换,而是……整个圣界本源层面的彻底癫狂!
天空中的斑斓色瞬间被搅碎,化为一片混沌的漩涡!金黄色的“提炼”之力、恐怖的大补能量、平和正常的圣灵之气,还有各种根本无法定义的混乱能量,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色彩无法形容、充斥着毁灭与创造双重极意的混沌风暴!
风暴所过之处,空间如同纸张般被轻易撕裂,时间流速变得光怪陆离,法则彻底崩坏,化为最原始的破坏性能量!
“不好!是本源级的混沌风暴!比记载中最可怕的乱纪元还要恐怖!”玄罡圣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感受到脚下那仅存的地脉联系正在被强行斩断,核心堡垒的微弱光幕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秦双和诸葛文和也是脸色剧变!这股风暴的力量层级,让他们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这绝非圣君能够硬抗的力量!甚至……圣帝陷入其中,恐怕也凶多吉少!
“走!”
没有丝毫犹豫,秦双一把抓住已然绝望的玄罡圣君,与诸葛文和对视一眼,三人化作流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之前出来的洞天入口方位。
身后,混沌风暴如同亿万太古凶兽组成的洪流,席卷一切,吞噬一切!玄铉城那最后的断壁残垣,在风暴边缘就被轻易磨灭成最基本的粒子!
“快!”秦双全力催动洞天玉符,青白色光门在混沌风暴即将吞没他们的前一刻,险之又险地再次开启!
三人如同三道电光,猛地投入光门之中。
“轰——!!!”
光门在身后瞬间闭合,将外界那毁天灭地的混沌风暴彻底隔绝。
洞天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但三人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秦双松开玄罡圣君,后者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又……又回来了。”诸葛文和看着这熟悉的景象,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凝重。
秦双站在湖边,望着那依旧平静的湖水,目光投向虚无,仿佛能穿透洞天壁垒,看到外界那彻底陷入狂乱的天地。
仇敌已陨,但危机并未解除,反而以更加恐怖的形式降临。
这一次,他们被迫的闭关,恐怕将更加漫长,也更加……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