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条通往靠山屯的土路，硬生生被热情的人群挤成了沸腾的海洋。
车队在距离村口还有百来米的地方，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欢迎王英雄回家！”
“向王顾问学习！向王顾问致敬！”
夹杂着脸盆敲击声的呐喊，汇成一股声浪，几乎要把王昊那辆改装三轮车的顶棚给掀飞。
王昊被这动静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烦躁地从苏婉温软的大腿上抬起头，不耐烦地朝着鼎沸的人声来源处扫去。
就在那片红旗招展的人海最前方，一个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扎眼。
那人身上套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烂棉袄，上面油污混着泥点，脸上画得跟花猫一样，黑一道灰一道。
他高高举着一个用门板改造的巨大牌子，上面用白灰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王顾问，我错了！
那人一边举着牌子，一边扯着已经嘶哑的嗓子干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得比村里死了人请来的吹鼓手还要卖力，还要撕心裂肺。
王昊眯了眯眼睛，总算把那张被污垢和泪水覆盖的脸给认了出来。
这不是当初在县城饭店里，指着自己鼻子耀武扬威，最后被自己坑进砖窑里劳动改造的刘副县长的小舅子吗？
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混成这副德行了。
那纨绔子弟似乎也感应到了王昊的注视，哭嚎的调门瞬间又拔高了八度，仿佛要用这声音来证明自己悔过的决心。
他甚至丢下牌子，像一头疯狗般扑上去，用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拼命拦住那些试图往前挤，想一睹英雄风采的乡亲们。
“都别挤！往后站点！别惊扰了王顾问休息！”
“谁再往前我跟谁急！”
他张开双臂，嘶吼着，那副忠心护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王昊家养了多年的老家贼。
王昊从三轮车的后车斗里站起身，慢悠悠地跳了下来。
这一下，周围的喧嚣诡异地停顿了一秒，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苏婉和林晚晴赶紧跟下车，一左一右地扶住他，生怕他被狂热的人群冲撞到。
老县长也气喘吁吁地挤了过来，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王顾问，您看，咱们安丰县的父老乡亲，对您是多么的爱戴啊！”
王昊压根没搭理他，甩开苏婉她们搀扶的手，双手插在裤兜里，径直朝着那个还在鬼哭狼嚎的纨绔子弟走过去。
他一动，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动。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空气里，只剩下那小舅子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以及周围无数道屏住的呼吸声。
王昊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他什么话都没讲，就那么站着，上上下下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纨绔子弟的哭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抖得筛糠一样，牙齿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响，浑身血液都凉了。
完了！
王昊要清算他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双腿发软，马上就要一泡尿直接尿在裤裆里的时候，王昊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悠悠地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被吵得嗡嗡响的耳朵，然后懒洋洋地开了口。
“嗓门不错。”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天雷一样在那纨绔子弟的脑子里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杵在那，忘了抖动，也忘了呼吸。
“我那个‘懒人实业’，正好缺个宣传科的广播员。”王昊继续用那种能把人急死的慢悠悠语速说着，“工作内容也简单，就是天天没事干，拿着个大铁皮喇叭，满厂区、满村子地喊话，传达一下我的最新指示什么的。”
王昊歪了歪头，瞥了他一眼。
“我看你这嗓子，挺合适。活儿不累，还管饭。干不干？”
纨绔子弟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傻傻地看着王昊，嘴巴无意识地张合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
王顾问不仅没清算他，没把他再扔回砖窑里烧成灰，反而……反而要给他一份工作？
一份听起来清闲得不行的工作！
拿个大喇叭喊话？那不是自己的强项吗？
还管饭！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噗通！”
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泥地里。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举着那块写着“我错了”的牌子，对着王昊就开始磕头。
“砰！”
“砰！”
“砰！”
一下比一下用力，额头撞在混着碎石的土地上，很快就见了红。
“谢谢王顾问！谢谢王顾问再造之恩！”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眼泪鼻涕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是真正的喜极而泣。
“我干！王顾问！我干啊！别说喊话了，您让我去给您舔鞋底我都干！”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
周围的乡亲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哪，那不是刘副县长的小舅子吗？以前多横啊，现在怎么……”
“你还不知道？得罪了王顾问，被扔去砖窑改造了！现在这是来负荆请罪了！”
“我的乖乖，王顾问不光没难为他，还给了他一份活计！这心胸……真是比天还宽啊！”
站在一旁的老县长，更是看得浑身一震，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向王昊那副懒洋洋的背影，原本的欣赏和拉拢，此刻已经完全转化成了深深的敬畏。
好手段！
杀人诛心！
用一个最微不足道的“恩惠”，不仅让一个曾经的敌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更是当着全县人民的面，不动声色地展示了他“点石成金”的无上权威！
一个被他打倒的废物，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他重新站起来，甚至活得比以前更好。
这比任何严酷的惩罚，都更能彰显他的力量，更能震慑所有心怀不轨的人！
这就是王顾问的胸襟和格局吗？
恐怖！实在是太恐怖了！
王昊才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哭得太难听，把他弄走，省得在这里碍眼。
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双手重新枕在脑后，迈开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家院子的方向走去。
完美！
自己的“全球咸鱼帝国”，现在连专门负责摇旗呐喊的啦啦队长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