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广场之上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李若宁的话给镇住了。组建新军,还有新的兵符,还是熔炼了关西军的兵符重新制作的兵符,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不只在河西和洛阳征兵了吗?已经开始在唐国内部开始征兵了吗?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连一点掩饰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嘛?这是要自立吗?所有人一时间都无法消化这这个突如其来让人震撼的消息。
战英战勇以及那些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些关西军的遗孤们更是愣住了,成立新军,归于公主府麾下。关西军不是消亡了,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吗?
“原关西军大将军战云珪之子,战英,战勇,愿归于公主府麾下,不负祖辈荣光,驰骋沙场。”渡过了最初的失神,战英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是一个不负父辈荣光的机会,也是所有关西军遗孤的出路,想通了这些,战英拽着还有些发愣的战勇单膝跪在地上,朗声说道。
“我等愿归于公主府麾下,不负祖辈荣光,驰骋沙场。”战英姐弟身后,数百关西军遗孤单膝跪地,齐声喝道。
“很好,希望你们真的可以不负祖辈荣光,扛起你们祖辈父辈的大旗,随本宫再度驰骋沙场。”李若宁收起兵符,微笑道,“新军组建一切事宜,本宫就交给东乡侯与狄云静将军了,战英战勇协助,待新军成型,本宫自然会赐下番号,番号确立之日,新军一应待遇与本宫所说之军改政策相同,希望尔等再接再厉,莫要辱没了关西军的威名。”
“谢殿下恩赐!”战英带头,数百人齐声喝道。
“等一下!”突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突兀的自广场远端传来。赵肆定眼看去,那发声之人所处的位置正被一群南衙卫的士兵拱卫着,站在前面的几人之中,还有一个赵肆之前见过的武将,南衙卫中郎将孙庭陆。果然啊,该来的还是要来,来的正好。
“何人喧哗!”上官韵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厉声喝道。
“我乃是御史台督察御史周承平,敢问洛阳公主殿下,今日殿下在此集会,可报备南衙卫,可报备京畿守备,可报备清吏司御史台,且殿下在此大谈军事改革,利用身份为殿下封地引资,还擅自使用未登记之兵符公开招兵买马,下官敢问殿下,这是拥兵自重,想要自立吗?河西与洛阳要成为大唐国中之国吗?”站在南衙卫前面的一个清瘦灰衣青年越众而出,先是行了一礼,随即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大声的呵斥道。在场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好大的一顶帽子啊,这不就摆明了说,公主殿下你要谋反啊。
“大胆,区区六品督察御史,就敢在此地狺狺狂吠,污蔑大唐公主殿下,你该当何罪。”上官韵闻言勃然大怒,指着此人大声呵斥道。
“该当何罪?本官是否有罪,自有唐王殿下、清吏司、御史台、监察院以及司法部门裁定。唐律上明文记载,御史风闻奏事,检查百官,即错不究,你一个公主府的尚宫有何资格在此口出狂言,难不成你视唐律如无物,公主府已经不受唐律约束,自成一个小朝廷了?”周承平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看向上官韵,毫不退缩的喝道。看那样子,倒确实有些诤臣的意思。
“你,你,你......”上官韵被气得一时语塞。这也怪不得她语塞,她常年陪在公主身边,一般的勋贵官员对公主自然是礼敬有加,即便有些不敬的,她只要凭借公主府尚宫的身份就可压服对方,而今天碰到的是熟读唐律,可以风闻奏事,即使错了也不会被追究的御史,这才让上官韵一时进退失据了。
“下官说的可对?”周承平微微扬起下巴,冷笑着问道。
“错,大错特错,”见上官韵哑了火,赵肆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让李若宁与此人对线,那就正中了这些人的下怀,不管结局如何,公主府的层次都要被拉低了,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这个县侯来吧,反正自己也就是个空壳勋贵而已。只听赵肆拿起话筒淡淡说道,“今日殿下在此集会,已经报备清吏司,你若不信,自可去查证。至于为何没有报备御史台、监察院以及南衙卫,此地乃是永乐县,位于长安城外,且又不是政治集会,为何要于尔等报备?此外,殿下来此地慰问左威卫将士家属,为何要向尔等报备?怎么,你们是大唐朝廷吗?”
闻听此言,周承平一愣,这个东乡侯有些强词夺理啊。而霍征所乘坐的车辆旁,一名朱雀军的军官走到近前,明言请见霍征霍大人,车窗放下,那名朱雀军的军官将一页盖了公主府大印的纸张递了进去。
“集会报备?”霍征看着手中的这页纸,顿时感觉哭笑不得,这大印上的印泥和纸上字迹的墨水都还没干,这明显就是现写的嘛。
“这位周御史,霍大人就在你前方车中,你自可去询问,公主府是否有过集会报备。”赵肆淡淡的说道。
“东乡侯,你,你就如此光明正大的在本官眼前,刚刚递了份东西,侯爷是在觉得本官眼瞎吗?是觉得在场众人眼睛都瞎吗?”周承平一愣,随即恶狠狠的说道。
“别胡说,俺老程可没瞎,老程啥也没看到,你们看到了吗?”另一端,程玉树忍不住打开车窗,大声吼道。他对着周围的兵丁百姓投去询问的目光。
“没有,没看见,你看见了吗?”
“没有,俺啥也没看见!”
“俺也一样,啥都没看见!”
“......”程玉树所乘车辆附近的兵丁百姓立刻大摇其头,纷纷表示啥也没看见。
“你们,你们......”周承平怒声道,“本官可没瞎,本官可是......”
“周御史!”赵肆打断了周承平的话,冷冷的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一语成谶这个词,你可知道?”赵肆话音方落,自顾瞳所坐之处,一股无边的威压滚滚向周承平所在的位置压去,即便他与身边的同僚兵将奋力抵抗,其身形也在缓缓被压弯了下去。
“森罗万象!侯爷这是想当众杀了我等吗?”周承平咬着牙,拼尽全力嘶吼道。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丝丝鲜血,额头青筋凸起,骨头咯咯作响。
“哪能啊,本侯只是奉劝周御史要谨言慎行而已。”赵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随即挥挥手,顾瞳这才散去强横的威压。
“你出去喊什么?”程玉树正在探着头看热闹,却被古丹扬一把薅了回来,训斥道。
“森罗万象境啊,那位郡主果然是超品。”程玉树完全没有在意古丹扬对自己的训斥,反而兴奋无比。
“丹扬,那位东乡侯早就看到咱们在这里了,就算现在不露面,一会儿他也会把咱们推出来,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咱们唐国的将士,被这些只会天天把唐律唐律挂在嘴上的东西掣肘太久了,是时候该有人出手治一治这些个东西了。”郭子嘉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程玉树一听自家老大这么说 ,立刻喜笑颜开,冲着古丹扬一顿的挤眉弄眼。
“郭老,可是这么做,会不会引起朝堂大乱,那些家伙很可能将矛头指向咱们这些武将。”古丹扬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会!”郭子嘉依旧是闭着眼睛,与其轻缓的说道,“你没看霍征那个老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还有王家父子,哪有一个吭声的。今天,这个东乡侯就是想借机将御史台与文官体系分离开,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古丹扬闻言,眼神向车窗外看去,若有所思。
“周御史啊,既然报备之事没什么问题,那你刚才所说这话算不算构陷忠良啊?而且构陷的还是大唐的公主,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呢?说殿下拥兵自重要自立,这是要把殿下推到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对立面吗?你是想看到陛下与公主父女相残?还是想看到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兄妹相杀?如此险恶用心,本侯怀疑你是北境冰海派来的奸细,或者西北袭击阿陶城那些势力在长安的内应。”赵肆说着说着,声调急转直下,变得阴寒无比。在场众人,特别是关西军的遗孤和左威卫的将士及其家属们,登时转过头,恶狠狠的看向周承平以及他身边那些人。
“东乡侯,你休要诬陷本官,本官坐得端行得正,本官只是为大唐国泰民安着想。”周承平被在场的上万人这么一看,顿时有些心虚,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又厉声喝道,“敢问侯爷,公主殿下大谈军事改革,邀买人心,蛊惑民众前去河西投资,扩充自己封地实力,持未被认证的兵符招兵买马又是要做什么,你可知道,即便是藩王与太子殿下,麾下护卫也不能高于五百人,公主府城外屯兵数千,今日又在此地招募新兵,不是想造反又是想做什么?”
“造反?哈哈哈!”赵肆仰天大笑三声,随后冷冷的看向周承平,寒声说道,“河西近两州之地,常年战乱,民生凋敝,近日刚刚为我大唐收复,百废待兴,怎么,公主殿下哀民生之多艰,欲拯救万民于水火,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扩充自己封地实力了?难道河西的百姓不是我大唐的百姓吗?你是想将近万大唐将士用生命换回来的河西地区分裂出去吗?去送给北境?冰海?还是西荒大沙漠?至于军事改革,为什么不能谈,你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御史薪俸几何?那些血战在前线的将士们薪俸几何?你们拿着数倍甚至十数倍于这些将士的薪俸,你们做什么了?御史台也好、监察院也罢,谈及军事你们就反对,提及改革你们就否定,这些大人为了唐国呕心沥血的建议你们全否定,强国政策的意见你们一个不提。我只想问问,唐国发展到今天,哪一座城是你们收复回来的?哪一寸国土是你们守住的?哪一条商路是你们建立的?哪一条民生政策是你们提出实行的?这个国家走到今天,每一步每一天,都是大唐的文武百官,都是大唐的将士商贾百姓共同努力的结果,本侯只想问问,你们这些御史在这其中又做了什么?军事上掣肘,经济上阻碍,政治上搅乱,你们存在的意义何在?风闻奏事,监察百官!可现在你们做的是什么?争权夺势,党争!哼!说公主府拥兵自重,说公主府招兵买马,说公主府护卫数量僭越,本侯问问你,就靠五百人,你去给本侯守住河西千里边境?去抵挡北境、冰海、西荒的百万大军?去剿灭河西地区的盗匪?是了,这位周御史,届时你就带着你们的南衙卫,去河西,大吼一声,震死那些北境、冰海和西荒贼子,其消灭那些被称为夜鬼南鬼的怪物,哪里需要大唐儿郎去拿命填。”
“东乡侯,你这是污蔑,各司各衙,各有各存在的意义,我等御史的存在,就是为了正本清源,保证大唐官场的清廉,保证大唐政局与社会的稳定,我等所作所为,岂是凡俗可懂。”周承平浑身颤抖着吼叫道。
“住口!你这无耻之徒!只会在此饶舌,说些尔等不知所谓之语,我且问你,你可知天文地理,可曾深入山林探查矿脉?你可知农桑水事,可知几时种稻几时种黍?你可知军事,天时地利人和是何意?你可知经济,现时物价几何,百姓收入几何?你可知筑造,高楼何以平地起,隧道如何穿山过?岂不知你这等只知凭三寸不乱之舌,扰动风云,与民争利,枉顾将士生死之人,普天之下,愿生啖你肉者何止亿哉!如今还敢在此饶舌!今殿下于此散尽公主府之财,只为不寒将士之心,让唐国百万将士奔赴沙场之时再无后顾之忧,此乃为尔等克扣抚恤与军饷之事补缺,尔等竟然非但不感恩戴德,还敢在此地口出悖言。”赵肆从主席台的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虽无修为,但气势十足的手指向周承平的方向,大声喝道,“本侯问你,唐国数万将士西征,身处冰天雪地,尔等不思将士艰苦,却在后方屡屡掣肘,补给迟缓,阻碍出兵援助。关西军将士血撒阿陶城,你等不悲悯将士之死,却在战事成败之上大做文章,污蔑死战之人,阻拦亡者之家设灵堂吊唁,致使战将军尸身十数日不得下葬,致使关西军阵亡将士之家人几无活命之粮,此事为唐国各军所知,军心沸腾,尔等可否想过如此行径必会引起将士反弹?届时天下大乱,你又当如何?杀尽为国征战守边之忠臣良将吗?尔等莫要在此与本侯说些邪说歪理,河西乃是公主府率左威卫与关宁军血战数日收复,尔等未出一力,贡献一分,此前,尔等贼子竟然鼓动唐王将公主殿下下嫁外邦一小城伪城主,百姓尚且知道上邦之臣不拜下邦之君的道理,没想到尔等骨头如此之软,只为尔等荣华富贵,就想打断大唐的脊梁,致唐王颜面于何物,致大唐尊严于何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今时凉州城已然收复,本侯欲上奏将尔等家中女子全数嫁于凉州守军,尔等可愿意否。身无寸功却敢妄议功臣,身无一能,却敢苟食俸禄。你这谄谀奸佞之臣,只敢潜身缩首,苟图衣食,于长安城中对吾等有功之人狂吠,还敢在我军面前妄称正本清源,为唐国稳定!虚伪小人!祸国奸贼!尔等若命归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尔等千夫可妻之母!尔等枉活数十载,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舞舌,颠倒黑白,栽赃嫁祸!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本侯面前狺狺狂吠!哼!本侯此生从未见过尔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你!......”赵肆一番怒斥之后,那周承平被骂的眼前一黑,向后倒去。现场无论是左威卫的士兵、家人,还是关西军遗孤,亦或是其他士卒和百姓都爆发出轰天的叫好声。李若宁看自己师傅的眼睛都快变成小星星了,上官韵与狄云静则是一脸的震惊,顾瞳则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以前赵肆就经常忽悠她,他那个嘴,贼能叭叭。
“好!”突然,一声叫好之声几乎压过现场所有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程玉树从车里走了出来,站在车前大声的叫好。“侯爷,说的好,俺老程服你,他奶奶的,就这帮天天哔哔哔的狗娘养的东西,把老子和儿郎们拿命拼回来的东西,轻易的就给放弃了。儿郎们命都没了,回来还要听这帮狗东西挑三拣四,什么他娘的仁义之师,不可擅造杀孽,打仗不死人吗?唐国的士兵死了没看这帮狗娘养的难过,敌国死了几个人,他们就跟死了亲爹似的,诶?侯爷,你有句话说的好,他们那千夫可妻之母,别说,还真没准,他们这么打压唐国的将士,就是因为咱们在外面杀了他们的野爹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程玉树一番浑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指着那些个御史和南衙卫大声嘲笑。
“快回来,你个憨货!”古丹扬向程玉树挥着手低声喊道。
“让他去吧,他心中有气,咱们唐国的将士心里也有气,就让他替咱们唐国的将士发泄一下吧。”郭子嘉淡淡说道。古丹扬闻言,摇摇头,退回座位上,不再吱声了。
“这位还真是......”霍征摇摇头,苦笑道,“看来以后是闲不下来了。”
“霍大人,你就看着东乡侯如此侮辱文官吗?”谭渊河沉声道。
“侮辱文官,我怎么没发现?”霍征斜睨着谭渊河,冷声道。
“霍大人,御史台可是咱们文官一系的。”谭渊河眯着眼,冷声道。
“原来御史台是文官一系吗?我还以为他们自成一系呢?不过,”霍征顿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我不承认他们是文官。”说罢便闭目养神去了,那谭渊河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转过身去,不再吭声。
“父亲,这东乡侯,是想将御史台监察院,甚至南衙卫从朝堂之中剥离出去吗?这也是在煽动民意,孤立御史台和监察院。咱们要怎么做,那边,程玉树已经表明了凌烟阁的态度,霍征没有出声,也没有否定那份报备,更没有为周承平说一句话,某种意义上也说明其态度,那咱们怎么办,现在需要站边吗?”王贞平低声问道。
“不,我们什么也不做,记住,咱们只忠于唐王。”王孝感淡淡说道。只是他没说,这个唐王究竟是现在的唐王,还是未来的唐王。
面对全场的嘲笑与喧嚣,媒体是开心了大新闻啊,东乡侯跟御史台、监察院是彻底撕破脸了,顺带着还好像捎上了南衙卫,这是不是公主殿下的意思。看公主殿下那一脸崇拜的样子,肯定是了,看来公主殿下的这位师傅才是公主府的掌舵人,大新闻,大新闻啊。这东乡侯,果然是到哪里哪里就不太平。
再看以周承平为首的那帮子御史,监察院的爪牙和南衙卫的兵卒,现在已经是慌了,抢救周承平的抢救,收拢人马担心亢奋的民众围攻上来的在收拢后撤,看样子,是准备就此撤走了。
“砰”,就在此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枪声,就见站在主席台前端的赵肆应声倒地,那枪声传来的地方赫然是南衙卫聚集的地方。
“有刺客!”顾瞳大喊一声,一个闪身就出现在赵肆的身边,将赵肆抱在怀中。李若宁也是撞翻了桌子冲到了赵肆身边。上官韵与狄云静则是急忙护在李若宁三人身前。
“糟了!”南衙卫中郎将孙庭陆看向主席台之上的情景,如坠冰窟,被算计了。他急忙转头向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名南衙卫的士兵茫然的举着枪,枪口还飘散着青烟。
“竟敢刺杀家师,朱雀军、虎贲军、不良人听令,将在此地的御史台、监察院与南衙卫之人全部擒下,如有抵抗,格杀勿论。”李若宁抬起头,眼中全是杀机,声音寒冷至极的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