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女孩,也就是警察口中的“柚梨奈”,此刻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地的林七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逃!必须逃走!
被抓进“矫正中心”,比死还难受!
柚梨奈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她一把抓住林七夜的手臂,用力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林七夜身体一僵,但没有反抗。
“跟我走!”柚梨奈指了指海岸线的另一端,对他大喊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他听不见,便直接拉着他的手,开始沿着布满礁石的海岸线狂奔。
她认为这个同样出现在禁海区域的男人,肯定也和她一样,是警察的抓捕目标。而且他还是个聋子,留在这里肯定会被抓。不知是出于同病相怜,还是单纯的一时冲动,她决定带上这个“拖油瓶”。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两人的脚踝,脚下的碎石尖锐而湿滑。
柚梨奈跑得跌跌撞撞,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但她始终没有松开林七夜的手。
林七夜任由她拉着,一边跑,一边快速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个小女孩似乎没有恶意,跟着她,或许能更快地了解这个诡异的地方。
两人沿着悬崖的阴影跑了数百米,警笛声被海浪和岩壁彻底隔绝。
柚梨奈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她指了指面前一处相对平缓,但依旧十分陡峭的斜坡,示意林七夜跟着她爬上去。
那里布满了被海水侵蚀的岩石和顽强的杂草,是通往公路另一端的捷径。
柚梨奈率先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林七夜跟在她身后,看似有些笨拙,实则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稳固。他看着前方那个瘦小的背影,在冷风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惊人的韧劲。
这个叫柚梨奈的女孩,还有这个完全陌生的日本,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在他思考的时候,两人已经成功爬上了斜坡的顶端,翻过了公路的护栏,躲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暂时,安全了。
……
树林里的风带着湿冷的海腥味,吹得人骨头发寒。
柚梨奈缩了缩脖子,警惕地听了听远处的动静,确认警笛声已经彻底消失后,才松了口气。她回头,看向身后这个沉默的男人,眼神复杂。
她带着他一路狂奔,躲开了巡警,现在该怎么办?
柚梨奈指了指树林深处,又做了个走路的姿势,示意林七夜跟上。
林七夜没有异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这个女孩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生机。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而这个同样被世界排斥的女孩,身上却有一种微弱的、可以被称之为“善意”的东西。
两人在林间穿行了许久,柚梨奈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小路。最终,她在一片堆放着废弃货物的空地前停下了脚步。
空地中央,一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箱体上被人用油漆画了些歪歪扭扭的涂鸦,一侧被切割开,装上了一扇简陋的木门。
这就是她的“家”。
柚梨奈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似乎是为自己住所的寒酸感到难为情。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对林七夜招了招手。
林七夜弯腰走了进去。
集装箱内部的空间狭小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混合的霉味。一张破旧的床垫铺在角落,上面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奶奶,呼吸微弱,双眼紧闭,似乎正陷在昏睡中。
另一边,几块木板搭成简易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昏暗的电池灯和几个空空如也的罐头。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贫穷,如同实质的冰冷,充斥着这个铁皮盒子的每一个角落。
柚梨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替老奶奶掖了掖薄薄的被角,然后转身看向林七夜,嘴里快速地说着什么。
林七夜依然听不懂。他只能从她比划的手势和焦急的神情中,勉强猜出她大概是在解释什么,或者是在询问他的来历。
沟通的障碍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柚梨奈说了半天,见林七夜依旧是那副温和却茫然的表情,终于泄了气。她烦躁地抓了抓枯黄的头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桌子边翻找起来,很快,她找到了一支铅笔头和一张皱巴巴的纸。
她把纸铺在桌上,用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然后举到林七夜面前。
【你是谁?】
林七夜的目光落在纸上。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笔画繁复,形态方正,带着一种陌生的秩序感。
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看到林七夜脸上再度浮现的困惑,柚梨奈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她颓然地放下纸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仅是个聋子,还是个文盲。
这下彻底没法交流了。
林七夜看懂了她的绝望。他心中那股荒谬感再次升腾,却又迅速被冷静压下。
他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身体虚弱,精神力枯竭,禁墟无法动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更要命的是,连最基本的语言和文字都不通。他就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武器和防具的士兵,赤身裸体地被扔进了最凶险的战场。
暴露身份,就等于死亡。
那个叫“矫正中心”的地方,还有所谓的“禁海令”,无不透露出这个世界的森严与残酷。
他必须留在这里,至少在恢复部分实力、弄清楚状况之前。而眼前这个贫穷但善良的女孩,是他唯一的选择。
那么,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语言。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
林七夜对着柚梨奈,再次露出了那个无害的微笑,然后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小块空地,又做了个睡觉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