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兵谷内,死寂无声。
一万名铁鹰锐士单膝跪地,玄黑重甲在血色裂痕残留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幽芒。他们如同从九幽血海中爬出的魔神军团,头颅低垂,姿态恭谨,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煞气。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纯粹杀意凝聚到极致后,对现实产生的扭曲与侵蚀!
叶宇站在跪倒的黑色军团之前,心脏仍在胸腔内剧烈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白起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比任何刀锋都要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最细微的颤栗。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灵魂深处残留的亿万冤魂嘶嚎,一股源自系统的暖流悄然运转,护持住他的心神。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扶住白起那冰冷、坚硬、布满刀痕的臂甲。入手处,并非金属的冰凉,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生命的寒意。
“武安君请起!”叶宇的声音穿透了凝滞的空气,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死寂的山谷中回荡。“孤得君相助,如虎添翼!此界天地,正待君之剑锋,涤荡寰宇!”
白起缓缓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拔地而起的沉重感。随着他站直身躯,那股笼罩整个山谷、令万物俯首的恐怖煞气,仿佛找到了核心,骤然向内收敛、凝聚,最终化为一道无形的、却更加令人心悸的冰冷意志,盘踞在他周身三尺之内。
“赳赳老秦,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白起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如同两块粗糙的青铜在摩擦,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血脉偾张的苍凉与决绝。“主上剑锋所指,臣…当为前驱,犁庭扫穴,尽屠其军!”
“尽屠其军”四个字落下,山谷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跪伏在地的一万铁鹰锐士,头颅垂得更低,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杀伐之气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无声地回应着他们的统帅。
叶宇心中豪气顿生!他要的就是这把最锋利的刀,这把只为杀戮而生的凶刃!
“好!”叶宇目光灼灼,指向谷外北方,“眼下,便有一支不知死活的北齐大军,号称十万,由柱国大将军屠雄统领,正气势汹汹杀奔我荒北而来!其先锋五万,已抵黑石峡!武安君,孤要你…将他们,永远留在这片雪原之上!用他们的血,铸我荒北不朽威名!用他们的头颅…筑京观!”
“臣…领命!”白起微微颔首,那双死寂的眸子深处,一点沉寂千年的血焰,被“十万大军”、“筑京观”的字眼彻底点燃,无声地燃烧起来。他不需要豪言壮语,杀戮,本就是他的道!
“赵高!”叶宇转头。
一直强忍着灵魂颤栗、几乎被那煞气压垮的赵高,闻声立刻从阴影中闪出,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奴才在!”
“即刻起,荒北境内,所有罗网所属,情报优先供给武安君!北齐大军动向,兵力部署,粮草辎重,将领性情…事无巨细,不得有误!”叶宇命令斩钉截铁。
“奴才遵旨!”赵高心头凛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深知,眼前这位杀神,才是主上手中真正的底牌,其恐怖远超他赵高千百倍!
“袁天罡!”叶宇再次开口。
望楼之上,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而下,落在叶宇身侧。袁天罡斗笠下的目光,第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深深看了一眼白起,然后才转向叶宇:“臣在。”
“不良人全力配合,监控北齐境内可能出现的宗师级异动,尤其是…苦荷!”叶宇眼中寒光一闪,“若有异动,即刻来报!孤倒要看看,这北齐国师,敢不敢来闯我武安君的杀阵!”
“臣,领命!”袁天罡声音低沉。他感受到白起身上那股内敛却更加恐怖的煞意,心中震动不已。此人之凶戾,生平仅见!有他在,苦荷…未必敢来!
白起对叶宇的安排并无异议,他转身,面向那一万如同雕塑般跪伏的铁鹰锐士。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没有热血沸腾的嘶吼,只有一句冰冷到骨髓里的命令,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山谷:
“起。”
哗啦——!
一万副重甲同时震动,发出一声沉闷却整齐划一的金属撞击声!一万名铁鹰锐士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精准到毫厘,同时起身!肃立!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漠然,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大战,而是一次寻常的收割。
“目标,北齐先锋军。”白起的声音平淡无波,“黑石峡,葬了他们。”
“诺!”一万道冰冷的声音汇聚成一道短促的洪流,冲散了山谷中最后一丝暖意。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对杀戮的绝对渴望!
白起不再言语,转身,朝着葬兵谷深处,那片被系统改造后、更加深邃幽暗的区域走去。那里,将是这支死亡军团暂时的巢穴。一万铁鹰锐士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地跟随着他们的统帅,消失在浓郁的阴影之中。只留下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令人窒息的杀伐余韵。
数百里外,北齐先锋大营,中军帅帐。
屠雄猛地将手中的青铜酒爵狠狠掼在地上,酒液四溅,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粗重的喘息,弥漫在帐篷里。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胸中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查清楚没有?!那股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屠雄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充满了暴躁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就在刚才,那股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灭绝一切的恐怖煞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心神之上,让他这位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柱国大将军,都瞬间汗毛倒竖,几乎窒息!
帐下几名亲信将领面面相觑,脸色同样苍白。一名负责情报的偏将硬着头皮上前:“大将军,末将已派出三波最精锐的‘夜不收’探马,深入荒北方向探查…但…但至今无一返回!最后传回的讯号极其混乱,只提到…血光…还有…死寂…”
“废物!”屠雄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咆哮道,“再探!加派人手!本将军要知道,荒北那个废物皇子,到底在搞什么鬼!那股气息…绝不可能是他!绝不可能是那个被毒废了的废物能弄出来的动静!”
他心中惊疑不定。那股煞气之强,之纯粹,让他想起了北齐国师苦荷大人全力爆发时的威压,甚至…犹有过之!但苦荷大人乃是凝丹境巅峰的大宗师,超然物外,怎会出现在荒北那等苦寒之地?而且,那股气息中蕴含的纯粹杀意,与苦荷大人玄奥缥缈的气息截然不同,那是…只为毁灭而生的力量!
“难道…是南庆皇室暗中派来的老怪物?庆帝那老狐狸,终于忍不住要插手了?”屠雄眼神闪烁,随即又猛地摇头,“不可能!京都那边罗网…不,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庆帝对荒北的态度依旧暧昧,太子和二皇子斗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他顾…”
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屠雄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眼中凶光毕露:“传令!先锋五万,加速前进!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抵达‘断魂坡’!本将军倒要亲自看看,这荒北…到底藏了什么魑魅魍魉!管他是什么东西,敢阻我北齐铁蹄,一律踏为齑粉!”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但声音中,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悍勇,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那股煞气带来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南庆京都,皇宫深处。
庆帝站在御书房的雕花木窗前,负手而立。窗外是重重叠叠的宫殿飞檐,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森然的阴影。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死死锁定在荒北那片深邃的夜空。
指尖,一滴早已干涸的墨迹,在雪白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灰黑。
那股心悸…来得毫无征兆,去得也无声无息,却在他这位人间至尊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冰冷、死寂、灭绝一切…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恐怖气息,比神庙使者带来的神秘威压更加纯粹,更加…令人胆寒!
“陈萍萍。”庆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轮椅的轱辘声从阴影中滑出,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如同幽灵般出现,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陛下。”陈萍萍的声音嘶哑。
“荒北…刚才那股气息,你…感应到了吗?”庆帝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陈萍萍沉默片刻,缓缓道:“老奴…感应到了。很强…非常强。其势…如渊如狱,煞气冲霄,非人间气象。”他顿了顿,补充道,“比苦荷…更凶。”
“比苦荷更凶…”庆帝低声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墨迹,“叶宇…朕的好儿子…你到底…召唤出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陈萍萍:“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查!给朕查清楚!荒北那股气息的来源!是人是物?是叶宇本身,还是…他背后站着的,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朕要答案!立刻!马上!”
“老奴…遵旨。”陈萍萍低下头,心中却是苦涩。荒北如今已成铁桶,罗网和那个神秘的不良帅将那里经营得如同龙潭虎穴,监察院的探子进去一个死一个,连水花都溅不起来。这次…恐怕真要动用那些埋藏最深、代价最大的暗子了。
东宫,密室。
烛火摇曳,将太子叶承乾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面前的桌案上,摊开着一份刚刚由心腹以最快速度送来的密报。
“煞气冲天…疑似有超越宗师级的恐怖存在降临荒北…方向…葬兵谷…”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太子的眼球,刺入他的脑海!
“超越宗师级…超越宗师级…”太子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宗师级,那是何等存在?整个南庆,明面上的宗师屈指可数!他父皇庆帝算一个,深宫里的洪公公算一个,监察院陈萍萍勉强算半个…而荒北,竟然出现了超越宗师级的气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太子猛地将密报撕得粉碎,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叶宇!那个废物!他凭什么?!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法!一定是勾结了域外邪魔!对!一定是这样!”
他眼中充满了血丝,嫉妒、恐惧、怨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苦心经营多年,拉拢高手,培植势力,才勉强在二皇子的压制下稳住阵脚。而那个被他亲手设计毒废、贬黜到死地的九弟,竟然不声不响地弄出了超越宗师级的恐怖存在?!
“吴清源!”太子厉声喝道。
谋士吴清源连忙从阴影中走出,脸色同样难看:“殿下。”
“计划…立刻执行!”太子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把我们埋在北齐那颗最深的钉子激活!告诉屠雄!不,直接告诉北齐皇帝!荒北叶宇,身怀异宝,可召唤域外魔神!其威胁远超南庆!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孤碾碎荒北!杀了叶宇!夺了那‘异宝’!”
他喘着粗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还有老二那边…他不是想坐收渔利吗?把消息也给他透过去!就说…荒北有重宝出世,得之可得天下!孤倒要看看,他忍不忍得住!让他也去!让他们都去!去和叶宇那条疯狗,还有他召唤出来的怪物…拼个你死我活!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密室内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与狠毒。
葬兵谷深处,临时开辟的统帅军帐。
帐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巨大的荒北及周边地形沙盘,上面插着代表敌我势力的小旗。白起静立在沙盘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扫视着山川河流的每一处细节。
赵高垂手侍立在一旁,将一份份由罗网死士以生命为代价传递回来的情报,低声而快速地汇报着:
“…北齐先锋五万,主将屠雄,性情暴虐,刚愎自用,但用兵尚算稳健…其麾下‘黑狼骑’三千,为精锐,皆由壮骨境以上武者组成…”
“…大军目前驻扎‘黑石峡’以北三十里‘野狼原’,正在休整,预计明日拔营,目标直指我‘断魂坡’防线…”
“…粮草辎重由副将拓跋野押运,位于大军后方五十里‘落鹰涧’,守军约五千…”
“…北齐中军十万,由屠雄亲自坐镇,目前尚在北齐境内‘铁壁关’集结,最快需五日方能抵达前线…”
“…另,罗网探知,北齐国师苦荷,行踪成谜,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三日前北齐皇宫,其后不知所踪…”
白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敲击,发出轻微而规律的“笃笃”声。那声音不大,却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赵高心头,让他这位先天境的罗网之主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当赵高汇报完毕,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笃笃”的敲击声,如同死神在丈量着生命的长度。
良久,白起的手指停在了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隘口——落鹰涧。
“粮草。”白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决断,“断其粮道,军心自溃。”
赵高心头一凛:“武安君的意思是…偷袭落鹰涧?”
白起没有回答,目光却移向了落鹰涧附近一条几乎被冰雪覆盖的、狭窄崎岖的隐秘小路,那是罗网探子标注出的、连当地猎户都极少知晓的险径。
“一千锐士,足矣。”白起的手指在那条险径上轻轻一点,“子时出发,丑时抵达。寅时…焚粮。”
赵高倒吸一口凉气!一千对五千!还要穿越那条连猿猴都难以攀爬的死亡险径!在寅时,也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发动突袭!这计划…简直疯狂!但他看着白起那双死寂无波的眼睛,所有质疑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在这位杀神面前,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焚粮之后,不必恋战。”白起继续道,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了北齐先锋大军的主力,直插其后,“转向西北,疾行一百二十里,于‘鬼哭林’设伏。”
“鬼哭林?”赵高一愣,那里地形复杂,迷雾终年不散,是出了名的死地,“伏击谁?”
“屠雄。”白起吐出两个字。
赵高瞳孔骤缩!屠雄此刻应该在前方大军之中,怎么会跑到后方的鬼哭林?
“粮草被焚,屠雄必怒。”白起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其人性烈,必亲率精锐追击。鬼哭林,是其回援落鹰涧或追击我军的必经之路。”
他抬起眼,看向赵高,那死寂的目光让赵高遍体生寒:“你,率罗网精锐,于大军开拔后,在断魂坡前,袭扰其前军。不求杀伤,只需…激怒他。引他…入林。”
一环扣一环!焚粮激怒,袭扰诱敌,险地设伏!目标直指北齐柱国大将军屠雄本人!这不仅仅是战术,更是一场针对敌方主帅性格弱点的精准猎杀!
赵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为何此人能坑杀四十万赵卒而面不改色!其算计之深,用兵之险,对人心的把握之毒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奴才…领命!”赵高深深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一场血腥的盛宴,即将在荒北的雪原上拉开帷幕。而导演这场盛宴的,正是眼前这位…人屠武安君!
白起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沙盘上,手指轻轻点在了代表屠雄先锋大军主力的那面黑色小旗上。
“其余九千锐士,随本帅…”白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铮鸣,宣告着死亡的降临,“正面…凿穿他们。”
葬兵谷外,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粉,如同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撒下的祭奠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