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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陀螺、童音与问心谶语

丧尸爆发第十年,公元2036年5月30日,星期日,晴,下午四时许。

地点:重庆市,渝中半岛解放路步行街。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山城特有的薄雾,在合金路面上投下长长的、被行人切割的光影。解放路的喧嚣如同影。解放路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与巡逻士兵靴底踏地的“咔嗒”声交织在一起,形成末世中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生命力。李峰一行四人,便在这片喧嚣中不疾不徐地穿行。

李峰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棉质夹克和洗得发白的卡其工装裤,步履沉稳。左侧是如同铁塔般魁梧、眼神锐利扫视四周的西南战区司令赵铁柱;右侧是气质文雅、目光敏锐捕捉民生细节的民政委员会主席周文彬;身后半步,是如同人形凶器般沉默跟随、手里还拎着几个油纸包(里面是给儿子们买的凉虾、油糍粑和新鲜枇杷)的王小虎。王小虎的战术马甲敞着怀,强健的肌肉在黑色t恤下贲张,即使拎着东西,那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警觉也未曾松懈半分。

行至一处相对宽敞的街角,一个售卖传统竹木玩具的摊位吸引了李峰的目光。摊主是个须发皆白、手指关节粗大的老手艺人,摊位上摆着竹蜻蜓、小风车、鲁班锁,最显眼的是几个大小不一、打磨得油光水滑的木陀螺,旁边还滑的木陀螺,旁边还放着缠绕着细麻绳的鞭子。

李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中等大小、用深色硬木旋成、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黄铜珠的陀螺上。陀螺的线条流畅,木纹清晰,透着一种朴拙的质感。这让他想起了磐石大厦顶层办公室里,两个儿子埋头功课的小小身影,也想起了远在广州、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承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承宁。

“老板,这个怎么玩?”李峰拿起那个陀螺,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木质的温润。

老手艺人见有客,连忙堆起笑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自豪:“哎哟,这位先生好眼力!这是老手艺,黄檀木的,结实耐玩!用这鞭绳缠紧了,手腕这么一抖,再顺势一抽……”他拿起鞭子,做了个利落的抽打动作,“它就能转得飞快,嗡嗡响,稳得很!娃娃们最喜欢了!”

李峰的手指摩挲着陀螺光滑的表面,那黄铜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仿佛能看到承宁用小手笨拙地尝试缠绕鞭绳,或者承安、承俊在光滑的地板上比赛谁的陀螺转得更久。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掠过他冷峻的眼眸。

他没有犹豫,从夹克内袋掏出那部经过多重加密、外观却极其普通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最核心人员知晓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屏幕上亮起,出现的却不是顾晚清或李娜,而是被顾晚清抱在怀里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李承宁。小姑娘似乎刚睡醒,小脸粉嘟嘟的,柔软的黑发有些蓬松,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小睡裙,正揉着惺忪的大眼睛。当她看清屏幕里是李峰时,乌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嘴一咧,露出珍珠般的小乳牙,奶声奶气地喊:“,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这声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峰钢铁般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他冷硬的轮廓线条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不易察觉地柔和了几分。

“宁宁,看爸爸手里是什么?”李峰将镜头对准了那个黄檀木陀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只对女儿才有的温和磁性质感。

承宁的小脸立刻凑近了屏幕,大眼睛好奇地睁得圆圆的,小手指着:“转……转的!亮亮的珠珠!”她显然被那旋转的意象和闪亮的铜珠吸引了,小脸上满是新奇和喜欢。“爸爸!宁宁要!要玩!”

“喜欢吗?”李峰问,嘴角微微上扬。

“喜欢!最喜欢爸爸!”承宁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伸出两只小胳膊,隔着屏幕做出要抱抱的姿势,“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宁宁想爸爸了……”

这时,顾晚清清冷精致的面容出现在屏幕边缘,她穿着居家的丝质长袍,长发松松挽起,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峰哥。”她怀里的承宁还在扭动着小身子,对着屏幕喊爸爸。

紧接着,李娜温婉的身影也出现在顾晚清旁边,她穿着素雅的米色家居服,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对着李峰轻轻点头:“峰哥,在重庆还顺利吗?孩子们都乖,功课也认真,就是念叨你。”

“顺利。”李峰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两位妻子和女儿,声音平稳,“宁宁要的陀螺,我给她带回去。你们也注意休息,别太累。”他的关心简洁而直接,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嗯,你也保重身体。”李娜温声回应。

“这边一切安好,峰哥放心。”顾晚清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里有关切。

又简单说了几句,承宁依依不舍地对着屏幕亲了好几口,才在顾晚清的柔声安抚下结束了通话。屏幕暗下去,李峰将卫星电话收回口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儿隔着屏幕传递过来的那份柔软依恋。

“老板,就这个。”李峰将陀螺递给老手艺人,示意周文彬付钱(世安币)。他接过用干净软布包好的陀螺,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沉甸甸的手感,如同此刻他心中那份对家人的牵绊。

一行人继续前行。李峰一手拿着陀螺,一边与身旁的赵铁柱、周文彬低声交谈,话题从城南粮储基地的扩建进度,转到近期城外缓冲区的丧尸活动迹象,再聊到新一批合成谷物配给的口碑反馈。王小虎拎着吃食,沉默地跟在后面,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不知不觉,他们拐进了一条与解放路主干道垂直、略显狭窄的老街。这里的建筑明显低矮陈旧许多,多是砖木结构的老屋,墙面斑驳,带着岁月和末世的痕迹。街道不宽,青石板路面被踩磨得光滑,空气里飘散着老火锅底料、晾晒的草药和潮湿苔藓混合的复杂气息藓混合的复杂气息。行人少了许多,喧嚣也仿佛被隔开,透着一股沉静的市井烟火气。

走到老街中段一处相对开阔的转角平台时,周文彬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诧异,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文彬?”李峰停下交谈,看向他。

周文彬指着前方一栋不起眼的两层老旧吊脚楼。那楼看着有些年头了,朱漆剥落的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匾,上面用朴拙的毛笔字写着“问心斋”三个字。

“将军,您看,”周文彬的语气带着点惊奇,“这就是我跟您提过一嘴的那个‘吴半仙’的住处。平日里,尤其是这个时辰,他门前这条巷子,少说也得排上百米的长龙!挤满了求签问卦的各色人等,商人、官吏、甚至我们体系里一些基层军官的家属都信这个。今天……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门可罗雀了?”他确实只在一次非正式汇报中,顺带提过山城有这么个“奇人”,李峰当时不置可否,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李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问心斋”的门前确实空空荡荡,只有几只麻雀在青石板上跳跃觅食,与周文彬描述的盛况形成鲜明对比。他对算命卜卦之事向来嗤之以鼻,认为那是弱者寻求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或是别有用心者装神弄鬼的把戏。他微微蹙眉,刚想说不必理会。

“嘿!吴半仙?”旁边的王小虎却来了精神,他本就对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加上刚才一路沉默,此刻眼睛一亮,插话道,“头儿,就是那个传说带着孙女在歌乐山无人区活了四五年,神神叨叨的老瞎子?都说他算得贼准!反正都到门口了,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进去让他给您算一卦?看看咱世安军啥时候能一统河山?”他语气带着怂恿和看热闹的促狭,还冲李峰挤了挤眼。

李峰没好气地横了王小虎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少在这添乱。他本欲转身离开,但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透着几分神秘和破败感的木门,又看了看手中给女儿买的陀螺,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或许,是女儿那声“爸爸”带来的柔软尚未完全褪去,又或许,是这反常的空寂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他不再言语,只是迈开步子,朝着那“问心斋”的木那“问心斋”的木门走去。

赵铁柱和周文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意外,但立刻跟上。王小虎更是咧了咧嘴,拎着东西快步跟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走到门前,周文彬很自然地快走两步,想上前敲门。就在他弯腰,手指即将触碰到门环的瞬间,他“哎哟”一声,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瞧我这记性,鞋带开了。”他歉意地对李峰笑了笑,很自然地蹲下身去系鞋带,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李峰并未在意,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扇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木门。门并未上闩,“吱呀”一声,应手而开。

门内光线比外面略暗。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碎花小褂、梳着两条乌黑麻花辫的小姑娘,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一件小小的粗布衣服。听到门响,她猛地转过身来。

小姑娘约莫十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机灵。当她看清站在门口、逆着光的高大身影时,小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奇异的笃定。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李峰的脸,又落在他手中那个用软布包着的、露出一角的黄檀木陀螺上,清脆的童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在安静的堂屋里响起:

“你来了。手里拿着会转的木头疙瘩。”她顿了顿,小手指了指李峰手中的陀螺,眼神清澈而直接,“我爷爷说,今天最后一位贵客,就是你。”

李峰深邃的眼眸骤然一凝!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大半光线,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小姑娘脸上。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精准地点出了他手中的东西,更点出了“最后一位贵客”的身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刚系好鞋带站起身的周文彬,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是你安排的?

周文彬接触到李峰的目光,立刻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他脸上也满是惊愕和不解,连忙微微摇头,眼神传递着清晰的信息:将军,绝非卑职安排!我也完全不知情!

赵铁柱浓眉微蹙,魁梧的身躯微微绷紧,警惕地扫视着屋内。王小虎则站在李峰侧后方,原本看热闹的嬉笑表情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拎着油纸包的手不动声色地垂到了身侧,全身肌肉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不过,三人虽然警惕,但心态并未真正紧张。一个瞎眼老头和一个十岁女娃,在这三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人物面前,实在构不成任何实质威胁。王小虎甚至觉得有点意思,嘴角又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小姑娘似乎没感受到门外瞬间凝滞的气氛,或者说她习惯了。她侧身让开通道,小大人似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爷爷在里面等您。请进吧。”

李峰收回目光,不再看周文彬,抬步迈过门槛,走进了光线略显昏暗的堂屋。赵铁柱、周文彬紧随其后。王小虎最后一个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木门,但并未关严,留了一条缝隙,他高大的身躯就守在那缝隙旁,如同门神,目光如电,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

堂屋陈设极其简朴,甚至可以说简陋。一张老旧掉漆的四方桌,几把同样破旧的竹椅。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劣质烟草和干燥草药的混合气味。屋子中央,背对着门口,面朝里墙方向,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的老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藏蓝色对襟褂子,头上戴着一顶老旧的黑色瓜皮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镜片颜色很深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枯瘦的手指间夹着一根自卷的土烟,烟雾袅袅升起,在他身前缭绕。

听到脚步声,老人并未回头,只是用那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缓缓开口,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请坐。”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把竹椅。

李峰走到桌前,在老人对面的竹椅上坐下。竹椅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将手中包着陀螺的软布轻轻放在腿边。赵铁柱和周文彬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般肃立在李峰身后两侧。王小虎则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内侧,位置选得极好,既能随时护卫李峰侧翼,又能兼顾门口和那个晾衣服的小姑娘,眼神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上下打量着那瞎眼老头。

老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正对着李峰。深色的墨镜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窥探其眼神,只能看到墨镜下高耸的颧骨和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颊。他吸了一口土烟,缓缓吐出烟雾,那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下盘旋上升。

“墨镜遮目,难掩龙睛虎视;身形如山,自有渊渟岳峙。”老人沙哑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却异常清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乃大贵之相,主掌生杀,统御万方。然则……”他微微侧了侧头,墨镜似乎“看”向李峰眉心,“眉间川字隐现,煞气内蕴,郁结不散。贵客,你心火太旺,杀伐过重,长此以往,恐伤肝损元,夜寐难安。”

李峰端坐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冷硬的面具。但站在他身后的赵铁柱和周文彬,心中却同时一震!这老头描述李峰的外貌气质(龙睛虎视、渊渟岳峙)和那股不怒自威、掌控生杀的气场,威、掌控生杀的气场,简直分毫不差!至于“眉间川字”、“煞气内蕴”,更是李峰常年殚精竭虑、身处权力漩涡中心、杀伐决断所留下的深刻印记,连他偶尔的失眠,在核心圈子里也不是秘密!

“嗤!”靠在门边的王小虎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破了堂屋里凝重的气氛。他抱着胳膊,歪着头,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挑衅:“老头,编得挺像那么回事啊?这套词儿背了多久?还是说……”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同鹰隼盯住猎物,“有人提前给你通风报信,把咱们将军的样貌习惯都告诉你了?嗯?”他最后一个“嗯”字拖长了音调,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老人面对王小虎的质疑,并未动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墨镜转向王小虎声音传来的方向,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遥远之处的空灵:“天机渺渺,人心昭昭。老朽眼盲心不盲,观人观气,不观皮相。贵客身边这位壮士……”他顿了顿,墨镜似乎“扫”过王小虎的方向,“煞气冲霄,形如猛虎,忠心护主,然则性烈如火,易折易伤。今日血光虽隐,戾气已显,三日之内,当有皮肉之苦。”

王小虎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恼怒和更深的惊疑!他今天凌晨在“不夜坊”门口刚跟人打了一架,膝盖和身上好几处软组织挫伤现在还隐隐作痛,这老瞎子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有鬼了?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更加不善地盯着老人。

李峰依旧沉默,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老人不再理会王小虎,墨镜重新“看”向李峰:“贵客,若信得过老朽这双瞎眼,可否赐下生辰八字?老朽或可窥得一丝命途轨迹,供君参详。”

李峰略一沉吟。生辰八字对他这等人物而言,本属绝密。但此刻,在这诡异的气氛下,他心中那丝被勾起的好奇心压过了谨慎。他缓缓开口,报出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精确到时辰),声音低沉平稳。

老人枯瘦的手指在破旧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如同在拨动无形的算筹。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微含糊,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天干地支、五行生克之语。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老人低沉的念诵声、土烟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麻雀啁啾。

片刻之后,老人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抬起头,深色墨镜仿佛穿透了镜片,直直地“盯”着李峰,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洞穿时空般的苍凉与沉重:

“乾造魁罡,杀破狼格局!命带三合,紫微照临!”

“起于微末草莽,行于尸山血海!”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掌生杀予夺,控半壁山河!麾下带甲何止百万?治下生民何止千万?此乃天命所归,乱世雄主!”

这四句偈语般的断语,如同惊雷,在小小的堂屋里炸响!赵铁柱和周文彬脸色骤变,呼吸都为之一窒!这哪里是算命?这分明是将李峰从末世前一个小小的辅警,如何在十年血火中崛起,掌控世安军庞大势力,成为实际统治着末世中国半壁江山的铁血统帅的历程,用最精炼、最震撼的方式勾勒了出来!“半壁山河”、“带甲百万”、“生民千万”,这些描述,虽有夸张,却无比贴近那令人窒息的权力真相!

王小虎靠在门框上的身体也瞬间站直了,眼中的戏谑和怀疑被巨大的震惊取代,他死死盯着老人墨镜下的脸,仿佛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装瞎。

老人并未停顿,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那沙哑的声音陡然转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毒蛇吐信,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李峰耳中:

“然则……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贵客命中,当有三子一女承欢膝下,血脉绵长。”

“然则……”他再次加重了语气,那“然则”二字,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三子一女,非是福泽,实乃劫数之始!”

“长幼失序,兄弟阋墙!血染宫门之祸,已在胎中孕育!贵客,你膝下二子,他日必效那唐初玄武旧事!骨肉相残,祸起萧墙!此乃……天命定数!”

“玄武门之变”!

这五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空气瞬间凝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李峰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顾晚清和李娜近期也绝无怀孕迹象!这“三子一女”从何而来?更恐怖的是那赤裸裸的预言——他的儿子们,未来会像李世民兄弟一样,为了权力,上演手足相残的惨剧?!

“操你妈的老杂毛!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声暴戾到极点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王小虎双眼瞬间赤红!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跳动!什么狗屁神秘,什么狗屁预言,在这一刻统统被滔天的怒火和杀意碾得粉碎!这老瞎子竟敢如此恶毒地诅咒将军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这比直接辱骂李峰本人更让他无法忍受!

“唰!”

快!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王小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疯虎,身体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他一步就跨到了老人面前,右手如同闪电般从后腰的枪套中拔出了他那把黝黑锃亮、保养得如同艺术品般的92式半自动手枪!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千分之一秒内,狠狠地、死死地顶在了吴半仙那布满皱纹、戴着深色墨镜的太阳穴上!

“咔哒!”击锤被扳开的声音清脆而致命!

王小虎的手指死死扣在扳机护圈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全身散发出如同实质般的、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恐怖杀意!整个堂屋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老东西!你他妈算没算到……老子现在就能让你脑袋开花?!嗯?!!”

“小虎!”李峰低沉的声音响起虎!”李峰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王小虎即将爆发的狂暴。他依旧端坐在竹椅上,身体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向下虚按的手势。

王小虎的身体猛地一僵,顶在老人太阳穴上的枪口剧烈地颤抖着,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狂暴的杀意,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在枪口下依旧纹丝不动的老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但在李峰那平静却重如山岳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强行压了回去。顶在太阳穴上的枪口,极其不情愿地、一寸寸地移开,但手指依旧死死扣着扳机,枪口低垂,如同随时准备再次昂起头的毒蛇,死死锁定着老人的躯干。

赵铁柱和周文彬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王小虎拔枪的瞬间,他们甚至没完全反应过来!此刻见李峰控制住了局面,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向吴半仙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惊骇和难以言喻的复杂。这预言……太毒,太惊悚!

深色墨镜遮挡了吴半仙所有的表情。在冰冷的枪口顶住太阳穴的瞬间,他枯瘦的身体似乎也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夹着土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烟灰簌簌落下。但当枪口移开,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缓缓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土烟,烟雾从干瘪的嘴唇中吐出,缭绕在墨镜前。

李峰看着吴半仙,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点自嘲和看透世情的笑意。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吴先生,”李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预言和拔枪对峙从未发生,“李某出身微末,不过一介小小辅警。能活到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老屋斑驳的墙壁,看到了十年尸山血海的峥嵘,“是无数兄弟用命填出来的,是老天爷赏脸,也是我自己……一刀一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至于命运把我最终推向何方,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吴半仙深色的墨镜上,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俯瞰般的豁达:“至于我的儿子们……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将来如何,是他们自己的路,他们的命。我这个当爹的,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打下足够大的地盘,教他们怎么在这操蛋的世道里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至于兄弟阋墙……”他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自信,“只要我李峰还活着一天,这世安军的规矩,就乱不了。”

他微微颔首:“多谢先生赠言。小虎,付卦金。”

王小虎依旧死死盯着吴半仙,眼神凶戾得能杀人。听到李峰吩咐,他极其不情愿地、动作僵硬地从战术马甲的内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崭新的世安币。这些是最大面值的500元合金纸币,边缘锋利,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看也不看,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憋屈,狠狠地将这一沓钱拍在吴半仙面前的破旧木桌上!

“啪!”一声闷响,钞票甚至将桌面的灰尘都震起了一层。

李峰不再看吴半仙,拿起放在腿边的陀螺,转身,迈步就向门口走去。赵铁柱和周文彬立刻跟上。王小虎最后恶狠狠地剜了吴半仙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才转身跟上李峰。

就在李峰的左脚刚刚踏出“问心斋”那低矮门槛的瞬间!

身后,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坐着的吴半仙,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快,与他老迈的身形极不相符!他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深色的墨镜微微前倾,深色的墨镜“望”着李峰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一种近乎凄锣,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穿透力,清晰地送了出来:

“贵客留步!!”

“听老朽最后一言!!”

“二子……不可同巢!!”

“分而养之!或可……暂避血劫!!”

“二子不可同巢!分而养之!”

这八个字,如同最后的诅咒,又如同绝望的箴言,狠狠砸在李峰的后背!

李峰的脚步,在门槛之外,微微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他没有回头,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停顿的迹象都吝于给予。午后的阳光洒在他宽阔的肩头,将那深蓝色的夹克映照得有些刺眼。他只是对着身后,极其平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吐出两个字:

“多谢。”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迈开沉稳的步伐,沿着青石板路,向着老街外阳光明媚的解放路走去。赵铁柱和周文彬紧随其后,两人脸色凝重,眼神复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震撼。王小虎则走在最后,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扇重新变得幽暗的门洞,眼神里的杀意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那诡异预言搅动的不安和烦躁。

门内,堂屋重归昏暗与死寂。

吴小满一直躲在通往后院的门边,小脸煞白,刚才王小虎拔枪顶住爷爷脑袋的那一幕,吓得她几乎窒息,到现在小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她怯生生地走到僵立在桌旁的爷爷身边,小手轻轻拉了拉爷爷洗得发灰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爷爷……刚才……刚才那个黑衣服的叔叔……好……好吓人……他……他真的要杀你……”

吴青山枯瘦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刚才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那把破旧的竹椅里,深色的墨镜低垂着,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摸索着拿起桌上那根早已熄灭的土烟蒂,手指颤抖着,似乎想重新点燃,却最终只是徒劳地放下。

他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孙女冰凉的小手,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洞悉宿命的苍凉:

“囡囡……莫怕……”

他顿了顿,墨镜似乎“望”向门外李峰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你……和刚才那位贵客…………和刚才那位贵客……有缘……”

“注定……还会再相遇的……”

吴小满似懂非懂,只是觉得爷爷的手冰凉,爷爷的话让她心里更加茫然和害怕。她看着桌上那沓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厚厚的世安币,又看了看爷爷深不见底的墨镜,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屋外的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一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却丝毫驱不散这老屋深处弥漫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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