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右眼还在流泪,但这次流出来的不是水,是某种像是凝固了千年的功德灰烬。
他低头一看,一滴黑灰色的眼泪正缓缓从眼角滑落,在石阶上砸出一个微型坑洞。坑里隐约浮现出几个字:“陆离·星际·黑账”。
林守拙坐在旁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活字印刷机在他脚边咕噜咕噜转着,吐出一串乱码。
“这玩意儿还没死。”他说,“它在自动生成阴债。”
“那就让它生成吧。”陈三槐蹲下来,用指甲盖轻轻敲了敲机器,“咱不急着修它,先看看它想说什么。”
印刷机突然发出一声打嗝似的咔哒声,吐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您尾号为0618的宇宙账户,正在被未知来源的判官笔追缴三亿七千万功德……】
林守拙皱眉:“这听起来像是个陷阱。”
“当然。”陈三槐把纸条夹进耳朵后头,“可咱们现在没得选,外星考官虽然没了,但他留下的账本还活着——而且活得比我们还嚣张。”
铜牌在他腰间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像是有人在另一个世界敲鼓。
“你太爷爷又来信号了?”林守拙问。
“可能是。”陈三槐伸手摸了摸铜牌,表面已经开始发烫,“不过这回,我不打算只听他的广播了。”
他站起身,抬头望向夜空。星星们排列得有些奇怪,像是被人重新编排过顺序。
“走吧。”他说,“该去查账了。”
他们搭的是纸扎星际战舰,由林守拙连夜赶工完成。
舰体是用《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第十九页折叠的,外面贴满了往生咒二维码。风一吹,那些二维码就嗡嗡作响,像是一群被吵醒的游魂。
“这些鬼魂真能导航?”陈三槐一边检查驾驶舱里的功德沙漏,一边问。
“不能。”林守拙说,“但他们能吃掉监控数据。”
“那也挺好。”
纸扎战舰升空时发出的声音很怪,像是有人在坟地里放了一首跑调的电子舞曲。
陈三槐盯着仪表盘上的星图,那是用黑账感知符刻录出来的。星图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着整个银河系。
“这就是陆离的网络。”他说,“他在养蛊。”
“什么意思?”
“他让每个星球都欠债,然后让这些债互相咬,越滚越大。”陈三槐指着某一颗红点闪烁的恒星,“你看这儿,那边的阴债已经溢出来了,开始吞噬阳世经济。”
林守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陈三槐摇头,“但我猜,他手里一定有比我师父更狠的账本。”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陈三槐顿了顿,手指轻轻划过星图上的某个坐标,“先找到祖坟。”
汤映红的孟婆汤太空站漂浮在猎户座边缘,外形像个巨大的火锅锅底。
她穿着一身太空服,手里拎着个保温壶,站在门口等他们降落。
“你们迟到了。”她说。
“路上堵魂。”陈三槐跳下战舰,拍拍裤子上的纸灰,“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汤映红拧开壶盖,一股辣条味飘出来,“订单全被改成了期货合约,连喝汤都要签阴阳合同。”
“那就换个方式。”陈三槐掏出黑账感知符,塞进她手里的保温壶,“把这个混进去,掩盖追踪信号。”
“你这是让我当诱饵?”汤映红挑眉。
“准确来说,是当香料。”
她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控制室。
林守拙跟上去,看着她把符片扔进大锅里搅拌。
“味道会变吗?”他问。
“会。”汤映红说,“变得更邪门。”
张黑子的影子副本是从一块陨石背面拉出来的。
它像是某种被遗忘的旧时光残片,带着一丝腐朽和霉味。
“这东西还能用?”陈三槐看着它在虚空中缓慢蠕动。
“试试看。”张黑子把影子抖了抖,一根判官笔从里面探出来,笔尖沾着朱砂。
“朱砂居然没干?”林守拙惊讶。
“它在逆流。”张黑子低声说,“说明某个节点……快要崩塌了。”
陈三槐接过判官笔,笔身冰凉,像是刚从地府深处挖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银河系挥笔。
一笔落下,一道红色光痕贯穿星空,像是一道契约,钉在宇宙的皮肤上。
“这是什么?”林守拙问。
“是反写。”陈三槐说,“我要让他自己签自己的负债。”
笔继续移动,合同内容在宇宙中浮现,每一个字都像是燃烧的星辰。
林守拙突然发现,合同开头写着一段话:
【债务人:陈三槐(误入)】
【债权人:陆离(疑似)】
【附加条款:童年记忆病毒自动激活】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他又来了。”
合同写完那一刻,银河系某处亮起一道红光。
那正是祖坟所在的星云方向。
“找到了。”陈三槐收起判官笔,望着远方的光点,“他就在那儿。”
“你准备好了吗?”林守拙问。
“没有。”陈三槐笑了笑,“但我得去。”
他转身走向纸扎战舰,脚步沉稳,像踩在功德碑上。
林守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冷。
远处,铜牌还在震动,像是在催促他们出发。
而战舰舰首的二维码,不知何时闪过一行模糊的画面——
是小时候的陈三槐,偷看王寡妇晾衣服的场景。
画面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守拙叹了口气,跳上战舰。
“走吧。”他说。
引擎轰鸣,纸扎战舰冲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