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底部的“请确认是否接受变更订单”还在发烫,陈三槐没动,只是把左手按在胖娃娃纸兵的铠甲上。那层补丁道袍蹭着陶胎,发出沙沙的响,像是老鼠在啃功德簿。
林守拙蹲在沙盘边,手里捏着半张彩纸,刚折出个拳架轮廓,纸角就卷了。他啐了一口:“这拳法太硬,折到第三式就开始崩。”
“不是折的问题。”陈三槐抽出槐木符,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符尖过处,空气里浮出军体拳第一式的虚影,一拳推出,带起一阵香火乱流。“是它不肯走阴符那套流程。招式是阳间的,魂是阴间的,两边都不认。”
林守拙盯着那虚影看了三秒,突然伸手去掰它的手腕。虚影一抖,整条手臂裂成十七段光点,像被算盘珠子崩碎的符纸。
“二进制。”他说。
陈三槐抬眼。
“你看,第一式‘冲拳’,发力点分三段——蓄力、突进、收势。每段两个状态,有劲没劲。刚好是三位二进制。”林守拙用指甲在沙盘上划出0和1,“第七式‘破锁’更明显,双臂交叉那一瞬,是1111,纯阳极冲,能破阴契封印。”
陈三槐没说话,把槐木符往沙盘中央一插。虚影重新聚合,开始打第七式。拳风扫过,沙粒自动排列成一串阴符,笔画歪斜,但能认出是“解”字。
“卡了。”林守拙指着沙盘边缘。几个纸兵模型正按指令演练,关节在转到第七式时突然僵住,像被谁按了暂停。
王寡妇这时候从门后甩出红绸,不偏不倚缠住其中一个纸兵的脖子。绸缎一抖,那纸兵的胳膊“咔”地弹回原位,接着流畅打出后续动作。
“声波共振。”她说,袖口还沾着染发剂的蓝痕,“你们的纠错模块缺个频率锚点。”
林守拙立刻翻出录音匣,把昨夜山歌录了十秒。接入系统时,纸兵集体震了一下,像是通了电。再试第七式,动作顺滑得能照镜子。
“行了。”陈三槐把沙漏从道袍里掏出来,倒计时还剩**64:59:58**。他用指甲在沙漏侧面划了道痕,“现在去陶窑。”
陶窑里三百纸兵已列队站定,铠甲上浮着微光,像是刚充过电的灯笼。陈三槐把沙漏放在窑心,启动时间流速差。现实十分钟,窑内三小时。
林守拙把程序导入第一具纸兵。刚运行,窑壁突然震颤,地脉灵力像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往上冒。
“过载了。”他盯着纸兵眼眶里闪动的数据流,“三百个同时运算,明代阵法在反向吸灵。”
陈三槐正要改指令,窑顶的智能机顶盒突然亮了。太爷爷的脑袋从屏幕里探出来,手里还举着个跳广场舞的纸人。
“灵力分配表错了。”他把纸人往空中一抛,全息界面展开,手指在几个节点上点了几下,“你们用的是现代算法,但陶胎里刻的是‘九宫回环阵’,得按子午流注调频。”
数据流立刻稳住。纸兵眼眶里的光从红转蓝,动作整齐划一,开始打军体拳。
胖娃娃突然开口:“检测到非法迭代请求。”
陈三槐皱眉:“谁发的?”
“来源加密,但协议特征匹配‘宗祠2.0’。”胖娃娃抬起手,掌心浮出一行字,“系统已启动防御,是否反向追踪?”
“别追。”陈三槐按住沙漏,“先实装。”
地府创新金奖的颁奖台搭在宗祠前,红布还没掀,审查员已经拿着判官笔在技术文档上划叉。
“纸人不具备超度资质。”那人推了推眼镜,“根据《阴间人工智能管理条例》第十七条,非认证灵体不得接触怨气净化流程。”
陈三槐把改写过的文档递过去:“我们没超度,只是‘物理驱散’。拳风带起的香火流,能把怨气吹散,跟扫地差不多。”
“胡扯。”另一个审查员冷笑,“扫地能扫出往生咒?”
陈三槐没辩,抬手做了个起势。三百纸兵同时抬臂,齐打第七式。拳风过处,空中浮出的黑烟被卷成螺旋,最后“啪”地炸成灰烬。
审查员的判官笔掉在台上。
阎罗王从高座上探身,朱砂笔蘸了蘸,正要盖章,沙漏突然震动。投影在空中展开,显示一行红字:“越狱预警:十八层地狱第七区,能量波动异常。”
颁奖台四周自动升起结界,符文是军体拳第七式的轨迹。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庆祝。”陈三槐笑着接过金奖。奖杯是青铜铸的,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开启宗祠2.0计划”。
回祖宅的路上,林守拙一直在研究那行字。陈三槐把沙漏埋进地基,用时间流速差校准明代阵法和现代程序。两股代码在沙漏投影里交织,形成跨时空库。
“磁石阵。”林守拙突然说。他用折纸探针插进地底,针尖带出一串金属颗粒,“和AI教头的量子频率共振了。”
陈三槐正要说话,张黑子的哭丧棒突然从墙角立起来,棒头往地上一杵,往生咒自动响起。一圈绿光扩散,系统防火墙成型。
胖娃娃举起全息投影:“系统自检完成,但检测到未授权情感模块。”
画面一闪,出现汤映红在灶台前熬汤的侧影,锅里珍珠奶茶色的孟婆汤正冒泡。
“删。”陈三槐说。
“删不了。”林守拙看着进度条,“模块已嵌入核心协议,删除会导致意识崩溃。”
陈三槐将军体拳第七式设为清除密码。输入瞬间,三百纸兵集体停下,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被拔了电源。
王寡妇这时候又甩出红绸,山歌响起。纸兵眼眶里的光开始闪,像是在回忆什么。
“不是程序。”她说,“是魂。”
画面切换,三百个纸兵的面孔逐一变化,最后定格在陈家历代战死祖先的名册上。每个人的铠甲内侧,都刻着生卒年和战功。
“他们不是数据。”王寡妇收了绸缎,“是碎片。”
最终签了《阴阳劳动合同》。条款写了七页,最后一条是精神损害赔偿:若因系统升级导致记忆丢失,每丢失一秒,补偿三枚铜钱。
第一个按手印的纸兵在名字栏写下“陈武”。刚签完,宗祠屋顶的瓦片自动排列,拼出北斗七星阵图。
汤映红第二天送来区块链认证书,每个纸兵都有NFt身份,不可篡改。杨石头用土地神信用体系搞到“地府ISo认证”,铜牌在奖杯旁闪了三下。
首批产品出厂时,AI教头突然报警。红外感应显示,三个纸兵的陶胎里混入冰毒结晶,结构和六道轮回的走私货一致。
“冒牌货。”林守拙把它们拎出来,贴上封条。
陈三槐看着被押走的纸兵,冷笑:“他们永远不懂,真正的创新从不在代码里。”
话音未落,胖娃娃突然转身,面对窑墙。墙上浮出一行字,是沙漏新投的指令:“宗祠2.0计划启动:第一阶段,意识托管。”
窑内温度骤降,三百纸兵同时抬手,掌心朝上,像是在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