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右眼那滴泪悬在睫毛上，久不落下，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他抬手一碰，指尖沾了点湿，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纸灰味混着桂花香，还有一点说不清的苦。
他没说话，把手指按在玉牌背面的二维码凹槽里。
玉牌猛地一震，发出一声类似老式收音机调频的杂音，接着地面开始裂开。一道金红色的光从裂缝中渗出来，像是谁在地底下烧红了一整条铁轨。玫瑰金的石板一块接一块从地下顶起，整齐铺展，沿着黄泉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原本坑洼泥泞的鬼道瞬间变得锃亮，反光能把人脸照得发白。
“我靠。”杨石头蹲下去摸了摸石板表面，“这玩意儿能当镜子使。”
话音未落，一群游魂路过，脚上的破草鞋突然冒烟，转眼化作一双双崭新的AJ纸鞋，鞋带还会自己打结。有个老鬼低头看了半天，忽然原地蹦了一下，喊了句：“老子三十年没穿过新鞋！”
笑声炸开，压抑了一整夜的阴气像是被戳了个洞，哗啦啦往外漏。
林守拙盯着路面，忽然伸手拦住正要往前走的汤映红：“别踩太中间，香炉阵还没稳定。”
“香炉？”她皱眉。
杨石头已经把信用土地铜牌贴在地上，耳朵凑近听。片刻后他抬头：“底下三百六十个口子，每个都在冒青烟，火候刚好。这不是基站，是拿功德香炉改的信号塔原型——孙不二那疯子真把香火当电用了。”
陈三槐没动，手里玉牌越来越烫，像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他眯眼看向天空，一团黑雾正在聚拢，渐渐凝成一座悬浮的骷髅头形状，眼窝处闪着蓝光，表面刻满六道轮回的符文，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强行焊上去的。
“那是他们的标记。”林守拙冷笑，“想抢首发权？门都没有。”
他抽出纸马鬃毛，蘸了点烧纸剩下的灰，在空中划了几道。灰线没散，反而自行连接成一张半透明的网，罩向骷髅头基站。网中央浮出一行小字：【所有权追溯中……绑定Id：陈三槐·宗祠注册码001】。
骷髅头剧烈抖动，符文崩裂，黑雾翻滚如沸水。就在众人以为要炸的时候，汤映红忽然吸了口气，胸口微起伏，然后轻轻吐出一口雾。
香气是纯粹的桂花味，不浓不淡，飘到半空却自动盘旋，缠上基站核心。那朵雾做的花绕了三圈，骷髅头的轮廓开始软化，骨头一节节融化重组，最终变成一朵巨大的金色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块曲面屏幕，边缘流淌着数据流。
“连上了。”张黑子站在高处，低头看工作证。芯片正在自动同步信息，弹幕一条接一条往上刷：
【前方高能！玉帝婚典倒计时3分钟！】
【孟婆今日限定款珍珠奶茶汤免费试喝！】
【点击抽奖送奈何桥双人往返票！】
他默默掐灭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掏出小本子记下几个异常Ip地址，顺手把工作证调成静音。
陈三槐盯着空中那朵玫瑰基站，忽然咧嘴一笑：“行了，该放节目了。”
他抄起算盘，手指一拨，最边上那颗珠子“啪”地弹出，直射信号塔接口。珠子撞上去的瞬间，所有屏幕齐刷刷一暗，接着画面跳转。
玉帝出现了。
但他没穿龙袍，脚上蹬着一双限量款AJ纸鞋，蹦跶着从云层后面跳出来，背景音乐响起《最炫民族风》，节奏一响，整个黄泉路的鬼都不自觉抖了下肩膀。
“又来这套。”陈三槐冷哼，抬手又要弹珠子。
林守拙拦住他：“等等，你看下面。”
直播首页底部，滚动字幕飞快刷新：
【匹配成功用户：999,998】
【匹配成功用户：999,999】
【最后一席位开放倒计时：10秒】
万人在线数瞬间突破百万。
就在数字跳到一百万的刹那，基站玫瑰的核心突然扭曲，花瓣向内卷曲，露出一根漆黑的光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顺着缆线爬出，面容模糊，但脖颈处隐约有玫瑰状印记残留。
“这盛世……”那声音沙哑断裂，像是从坏掉的录音机里挤出来的，“不该属于你！”
陈三槐瞳孔一缩。
下一秒，整座基站猛然震颤，无数数据流倒灌，那身影被一股无形力量拽回光缆深处。最后消失前，嘴唇无声开合，留下一句残音：
“你以为……赢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亡魂手机“叮”地一声，自动下载了一个名为《三界相亲节特别版》的App。首页弹窗跳出预告片：庄严大殿，红绸高挂，司仪念着名单，最后一个名字空白，光标闪烁。
汤映红靠在纸马旁，喘了口气。体香慢慢稳下来，袖口微微动了下，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林守拙收起折纸工具，抬头望着那朵恢复平静的玫瑰基站，喃喃：“第19变……还没完。”
杨石头蹲在地上，数着石板缝隙里不知何时冒出的冥币，嘀咕：“这路修得比我家祖坟还贵。”
张黑子站在高处，影子悄悄蠕动，吞下最后一口烧鸡油。他把小本子塞进怀里，工作证屏幕忽明忽暗，最终定格在一串不断跳变的坐标上。
陈三槐仍站在原地，玉牌发烫，几乎握不住。他低头看掌心，那滴含着相思草成分的眼泪早已蒸发，只留下一圈浅褐色的印子，像烧过的纸边。
远处，第一声婚礼钟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