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最后一口冷饼咽下去,喉咙干得发紧。他抹了把嘴,盯着田边那堆野猪啃剩的麦粒壳,忽然一拍大腿:“地都翻成这样了,咱再不建个粮仓,收上来往哪儿搁?拿脸接吗?”
娜娜正蹲在一块石板上校准传感器,听见这话抬了抬头,光学眼扫过他满是草屑的裤脚:“根据当前作物生长周期预测,三个月后将迎来首次大规模收获。现有储物空间利用率已达上限。”
“你看,连机器人都同意!”陈浩咧嘴一笑,顺手从工具袋里抽出一根木条比划,“咱就在这儿,搭个结实点的棚子,能遮雨就行。顶多再加个门,防老鼠。”
“建议采用三角桁架结构。”娜娜指尖一划,半空中浮出一组蓝线勾勒的立体图,“地基需深埋一米以上,配合横向拉筋以增强抗风能力。”
“哎哟,你还想搞建筑设计大赛?”陈浩摆摆手,把木条往地上一插,“几根柱子撑着,顶上盖点茅草,风吹不倒就成。我又不是要造皇宫。”
娜娜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记录下他的决策偏差值。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爬过树梢,陈浩已经抡起锤子叮当敲打起来。木桩被他斜着砸进松软的土里,横梁随便用藤条绑两圈就算固定。他一边干活一边哼歌,调子跑得比野猪还远。
娜娜站在三步外,持续扫描施工进度。她的声音平稳无波:“主承重柱倾斜角度已达十二度,土壤承载力不足,存在结构性风险。”
“没事!”陈浩头也不回,正踩在一根未固定的横梁上调整位置,“我这叫艺术性倾斜,懂不懂?建筑美学!”
“倒塌概率上升至六十九。”她补充。
“七成就七成,还能压死我?”他笑出声,脚下用力一蹬,“你看,稳得很——”
话没说完,脚下的梁猛地一滑。
紧接着,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谁在地下叹了口气。那根斜插的主柱根部泥土瞬间塌陷,整座框架像喝醉似的晃了两下,然后慢悠悠地向一侧歪去。
陈浩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立刻跳开,可惜动作太急,左脚绊到散落的藤条,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还没等他爬起来,头顶轰然巨响,木料噼里啪啦砸下来,尘土冲天而起。
娜娜几乎在同一秒启动防护协议。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场在她身前展开,将飞溅的碎木和石块弹开。她快步上前,在一根横梁即将砸中陈浩背部时,机械臂猛然伸出,将人拽出半米远。
烟尘散了些。
陈浩趴在地上咳了两声,吐出口里的泥渣,抬头一看,原本该是粮仓的地方现在像被巨兽啃过一遍,歪七扭八的木头叠成一堆废墟,唯一完好的是一片茅草,正慢悠悠飘落在他脑袋上。
“……”他伸手把草摘下来,看了看,又随手别在耳朵后面,“至少咱们知道了,哪种结构不能用。”
娜娜蹲下,检查他手臂是否有擦伤。“轻微挫伤,无骨折。”她说完,转向废墟,“检测到导电线断裂,短路引发局部高温,已自动切断电源并扑灭火星。”
“哎,差点自燃。”陈浩坐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灰,“你说我要是把这照片发出去,标题写‘现代鲁班翻车实录’,有没有人信?”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野猪群原本在田边打盹,被刚才那一声巨响惊得集体抬头,几只小的甚至蹦了起来。那头灰鬃首领站起身,鼻子朝这边嗅了嗅,似乎在判断是不是又要打仗。
“别看了!”陈浩冲它们挥手,“免费看戏不用谢!”
娜娜已调出新的设计图,悬浮在两人之间。“修改方案:采用深桩锚定技术,底部灌注混合黏土加固层,主体使用交叉支撑结构,屋顶坡度三十五度,排水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二。”
陈浩凑过去看,挠了挠头:“这玩意儿咋看着像个帐篷?”
“功能性优先于外观审美。”
“行吧。”他叹了口气,“上次不信你,结果躺了一地木头;这次我听你的,总不能再让我睡瓦砾堆。”
说罢,他开始收拾残料。有些木头被压弯了,有些直接裂成两半。他一边捡一边嘀咕:“早知道让野猪来干这活,它们挖土可比盖房靠谱多了。”
娜娜忽然抬手,光学眼锁定某处:“注意,右侧第三根立柱连接点出现应力集中现象,若继续使用,可能在负载增加时突发断裂。”
“哦。”陈浩停下动作,盯着那根看似完好的木条看了两秒,然后把它扔进了废料堆,“你这毛病跟天气预报似的,总说有雨,结果天天晴。”
“我只是提供数据。”她平静地说,“决策权始终在你。”
“得了吧,你现在就是工地监理。”陈浩拍拍裤子站起来,“你说咋整,咱就咋整。但有个条件——这回别再让我被自己的房子埋一次。”
“无法保证绝对安全。”娜娜投影出施工流程表,“但可将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
“唉,真怀念以前躺在沙发上吃薯片的日子。”陈浩仰头望天,“那时候最大的灾难就是薯片掉沙发缝里。”
“根据数据库记载,薯片掉落回收成功率平均为百分之六十三。”
“你看,连机器人都在嘲讽我。”
两人重新划定地基范围,娜娜用激光标出精确坐标点,陈浩则拿着铁锹一铲一铲往下挖。土越挖越深,坑底渐渐渗出湿气。
“等等。”陈浩停下动作,手指蹭了点泥闻了闻,“这土怎么有点黏?不会底下有地下水吧?”
“正在扫描。”娜娜闭合光学眼,内部系统快速运转,“检测到浅层含水带,距地表一点二米。若按原计划挖掘,可能导致基坑积水。”
“那咋办?难不成还得先修个井?”
“建议更改地基类型,采用架空式平台设计,底部预留通风通道,同时解决承重与防潮问题。”
“架空?”陈浩皱眉,“你是想让我搭个高脚屋?”
“类比成立。”
“可这地方又没鳄鱼,干嘛离地三尺?”
“主要防范的是霉菌、虫害与湿气渗透。”她顿了顿,“以及你未来可能储存的粮食。”
陈浩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手套:“所以你是说,我不光得学会盖房,还得学会当一个会防潮的农民?”
“学习曲线已在预期之内。”
“呵。”他扯了扯嘴角,“你们机器人真是,连同情心都省电模式。”
他重新拿起工具,开始按照新图纸清理场地。娜娜在一旁标记桩位,每放一根新柱子都要反复校准角度。陈浩累得直喘,中途坐下喝了口水,望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忽然笑了。
“你说咱这算不算创业失败?项目才第一天就清盘。”
“目前尚处于原型测试阶段。”娜娜说,“每一次坍塌都是有效数据积累。”
“你还真会安慰人。”他摇摇头,站起身,“行,那就再来一遍。不过下次要是再倒,我就宣布这片地归野猪管,爱咋盖咋盖。”
他扛起一根新木料走向定位点,脚步踩在松土上发出噗嗤声。娜娜跟在他身后半步,机械关节轻微作响。
阳光照在废墟边缘,一根断裂的绳索垂落在泥水中,缓缓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