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身影。
机械构造，体型接近人类，但全身覆盖着流动的金属外壳。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圈环形灯带，正缓慢旋转。
它抬起手，指向他们。
陈浩后退一步，脚跟磕在门槛上，差点坐地上。他没摔，是因为娜娜一把拽住了他后领。
“别动。”她说。
那机械没往前走，也没再抬手。就站在原地，像一尊生锈的雕像突然通了电。
苏珊慢慢举起枪，卡尔把工具包往身后藏了藏，生怕对方看上他的螺丝刀。
几秒过去，机械转身，走进黑暗里。门缓缓关闭，最后一丝红光消失时，通道恢复安静。
没人说话。
直到娜娜开口：“它放我们进来。”
“也可能是请君入瓮。”陈浩揉了揉脖子，“我怎么觉得咱们是外卖到了，人家开门取餐？”
“你才是外卖。”苏珊收起枪，“它要是想动手，刚才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那它干嘛指我们？”
“打招呼。”卡尔小声说，“说不定这是这里的礼仪。”
“谁家礼仪见面就指着人？”陈浩瞪眼，“再说它连脸都没有，指谁不知道啊！”
娜娜已经走到门前，伸手摸了摸金属框。她的指尖亮起微光，开始扫描。
“温度比外面高十二度。”她说，“空气含硫量上升，氧气含量下降百分之八。继续前进需要调整呼吸模式。”
“又来？”陈浩翻白眼，“能不能给点新鲜的？辐射、高温、毒气，你们这星球是专门搞极限生存测试的吧？”
“目前来看，确实像。”娜娜收回手，“但我们没得选。”
她转身看向三人，头盔面罩映出他们模糊的脸。
“防护服能源只剩百分之六十三，冷却系统超负荷运行。水袋存量不足三升，按当前消耗速度，撑不到明天中午。”
陈浩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水袋，轻轻晃了晃，声音空得让人心慌。
“这么快？”
“每走一百米，能耗增加百分之十二。”娜娜调出数据板，“现在环境温度九十六度，体感接近一百一十。我们出汗越多，补水越快，冷却负担越重。”
“意思是我们一边走一边烧钱？”卡尔摸了摸左臂包扎处，“而且还是烧那种不能续费的钱？”
“准确。”娜娜点头。
陈浩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墙。墙烫，他立刻弹起来，换了边坐。
“行吧。”他喘口气，“开会。物资盘点，现在。”
四人围成一圈，娜娜打开投影界面，显示各项资源状态。
能源：平均剩余63%，娜娜因持续探测额外消耗8%
水源：总量2.8升，每人配额0.7升
氧气滤芯：最长可用47小时，已启用二级过滤模式
体温警报：全员核心温度超过38.5c，陈浩达39.2c
“我发烧了。”陈浩看着自己的数据，“这算工伤不？”
“不算。”娜娜关掉投影，“你只是胖。”
“我都说了我是保温不是散热——”
“闭嘴。”苏珊打断他，“说正事。接下来怎么办？”
陈浩清了清嗓子：“我提议，实行三级配给制。关键岗位优先保障。娜娜负责探测，卡尔修设备，她们用水用电可以多一点。我和苏珊轮岗放哨，其他时间休息降温。”
“那你把我水省下来？”苏珊皱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浩摆手，“我是说……你战斗力强，关键时刻能顶上。万一出事，你比我有用。”
“谢谢啊。”苏珊冷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你长得好看所以优先’。”
“我也想那么说，但我怕你一枪崩了我。”
卡尔笑出声，马上被热气呛住，咳了两下。
“别笑了。”娜娜说，“节省体力。我建议采用轮休制，两人作业，两人静坐避热。避免长时间暴露在高辐射区。”
“听你的。”陈浩站起来，“先找个安全点落脚。总不能蹲门口开会。”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处凹进去的平台。这里墙壁稍厚，辐射值略低，地面平整，适合短暂停留。
娜娜靠墙坐下，关闭部分系统，右臂动作变得迟缓。
“你在干嘛？”陈浩问。
“节能。”她说，“关闭非必要模块。视觉增强、语音识别、平衡校准都停了。我现在反应会慢一点。”
“那你还能打字不？”
“能，但别让我玩快节奏游戏。”
卡尔开始翻工具包，掏出一堆零件。他拆了半截电线，接在防护服能源接口上，试着改线路。
“你搞什么？”陈浩凑过去。
“加个回流阀。”卡尔头也不抬，“让废热反向导出一部分，减轻冷却压力。以前在矿井干过这活。”
“你能行？”
“不行也得行。”卡尔拧紧螺丝，“不然等会儿我连扳手都拿不动。”
苏珊没参与讨论。她盯着右侧岩壁，那里有几根灰绿色的藤蔓贴着缝隙生长，表面湿漉漉的。
她走过去，用绝缘钳碰了碰。
“有水分。”她说。
三人看过去。
“植物？”陈浩惊讶，“这鬼地方还能长东西？”
“耐辐射品种。”娜娜启动远程扫描，“结构稳定，无剧毒反应。体内含有有机凝胶，可能具备吸湿能力。”
“能喝吗？”
“现在不能。”娜娜摇头，“需要提取净化。而且采集有风险，直接接触可能造成皮肤灼伤。”
“那就采一小段。”苏珊说，“我来。”
她从腿侧抽出采样袋，卡尔拆了个废弃弹匣，改装成密封盒。
“给你。”他递过去，“别用手碰。”
苏珊点头，用钳子剪下一小节藤蔓，封进盒子。样本呈半透明状，内部有细小气泡流动。
“等会看看能不能榨出点水。”她说。
“你真是野外女王。”陈浩感叹，“换我估计直接生啃了。”
“你啃一口试试。”苏珊把盒子收好，“立马嘴皮脱落。”
“那我不试了。”陈浩摸了摸嘴唇，“我还指着这张嘴吃饭呢。”
“你饭也没得吃。”卡尔抬头，“水省着点喝，下一顿不知道啥时候。”
气氛沉了一下。
陈浩低头，拧开自己水袋，喝了一小口。他没咽，含着，让凉意在嘴里转一圈，才慢慢吞下去。
“真少。”他说。
“别喝了。”娜娜说，“你刚体温飙到三十九度五，再脱水就得抬出去。”
“我知道。”陈浩把水袋塞回去，“我就润润喉。”
他靠着墙，抬头看天花板。那里有细密裂纹，像蜘蛛网，透出暗红光。
“你说这地方为啥长植物？”他问娜娜，“明明热成这样，墙都快化了。”
“某些极端环境生物能在高温高辐射区存活。”娜娜回答，“它们利用矿物和湿气循环维持生命。就像沙漠里的仙人掌。”
“所以它是外星版仙人掌？”
“差不多。”
“那它有没有果子？”
“没有。”
“连个西瓜都不结？”
“你要真想找吃的，建议先活过今天。”
陈浩叹气：“我觉得我快成烤肉了。你们闻闻，是不是有股焦味？”
“是你鞋底。”苏珊说。
“啊？”
“你左脚踩到熔渣了，正在冒烟。”
陈浩赶紧抬脚，果然，鞋底边缘发黑，滋滋作响。
“我靠！”他甩了几下，“这路是煎锅变的吧！”
“下次注意。”娜娜说，“别乱踩。”
“我能注意个屁！”陈浩脱下鞋，倒出一块红热的小金属片，“这玩意儿从上面掉下来的！”
他把鞋扔地上，不敢再穿。
“我没备用鞋。”
“你只能光脚。”卡尔幸灾乐祸，“或者抱娜娜过去。”
“她不会背我。”陈浩瞪娜娜，“对吧？”
“不会。”娜娜说，“而且你太重。”
“你看！”陈浩指着她，“机器人歧视胖子！”
“我不是歧视。”娜娜平静道，“我是陈述事实。你体重超标，能耗比其他人高百分之二十三。如果你愿意减肥，我可以提供饮食计划。”
“现在给我来份沙拉？”陈浩冷笑，“还是冰镇的？”
“没有沙拉。”娜娜说，“但如果你坚持抱怨，我可以关掉你的语音模块。”
“你狠。”陈浩闭嘴，抱着膝盖缩在角落。
苏珊检查了一遍武器，确认枪管没变形。卡尔还在调试防护服，额头全是汗，滴下来砸在电路板上，发出“嗤”的一声。
娜娜的扫描仪突然响了。
“植物样本有变化。”她说，“内部水分正在缓慢释放，形成冷凝水珠。”
所有人看过去。
密封盒内壁出现细小水滴，沿着边缘滑落。
“它在自己产水？”苏珊惊讶。
“类似蒸腾作用。”娜娜分析，“吸收岩缝湿气，通过叶片凝结排出。虽然量少，但可持续。”
“多少？”陈浩眼睛亮了。
“每小时约零点三毫升。”娜娜估算，“如果收集二十株，一天能产出半杯水。”
“半杯也是水！”陈浩一拍大腿，“咱们可以建个农场！”
“你需要先活到明天。”娜娜提醒，“而且这些植物分布稀疏，采集困难。”
“总比干等着强。”苏珊说，“我去多采几株。”
“不行。”陈浩拦住她，“你刚接触样本，万一有延迟反应？先观察这株二十四小时，确认安全再扩大采集。”
苏珊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谨慎了？”
“我一向谨慎。”陈浩梗着脖子，“我只是平时藏得好。”
娜娜没说话，她的右臂忽然抖了一下，关节发出轻微咔响。
“怎么了？”陈浩注意到。
“过热。”她说，“修复程序中断。能源优先供给探测系统。”
“你还撑得住吗？”
“能。”她点头，“只要不动这条胳膊。”
陈浩沉默几秒，然后把自己水袋递过去。
“喝点。”
“我不需要。”
“不是给你喝。”陈浩瞪她，“我是说……你拿去给机器降温。反正你是铁疙瘩，能导热。”
娜娜看了他一眼，接过水袋，贴在右臂外侧。
水顺着装甲流下，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有效。”她说。
“那就好。”陈浩靠回去，“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坏了，我们都得死。”
“逻辑成立。”娜娜说。
卡尔那边传来一声轻响，防护服面板亮起绿灯。
“成了。”他松口气，“节能模式启动，能耗降了百分之七。”
“不错。”陈浩竖起大拇指，“咱们总算有点进展。”
就在这时，娜娜的探测器再次报警。
“能量波动。”她说，“前方通道深处，有规律性脉冲信号。”
“又是那个机械？”苏珊握紧枪。
“不像。”娜娜对比数据，“频率不同。更像是……某种循环系统。”
“去看看吗？”卡尔问。
“不急。”陈浩摆手，“先把眼前的事搞定。水、电、命，一样都不能少。”
他站起身，看向平台上那盒植物样本。
水珠正顺着内壁缓缓滑落。
他伸手，用手指接住一滴。
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