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屏幕还亮着。国家天文台的邮件没关,他盯着那行“第二批模拟实验安排”看了三秒,顺手点了转发。
娜娜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杯豆浆,一杯递给了苏珊。她眼睛的光闪了一下,“我已经收到项目组官方通知,我们四人被列为民间协作成员,参与行星地质对比研究项目。”
“这么快?”苏珊差点呛到。
“流程审批完成。”娜娜说,“会议定在今天上午十点,线上接入。”
卡尔正坐在沙发上翻他的笔记本,听到这话猛地抬头,“我要穿正装吗?”
“不用。”陈浩把手机塞回兜里,一屁股坐下,“人家又不是看脸的综艺节目。”
“可这是正式科研项目。”卡尔皱眉,“我昨晚背了三十七个专业术语,不能白背。”
“你背得再熟,说话结巴也没用。”苏珊笑出声,“放松点,咱们是去分享经历的,又不是考博士。”
娜娜把平板放在茶几上,投影出一份文件。“这是项目背景资料,我连夜整理的。核心目标是验证任务星地质结构与地球早期演化模型的相似性。主要争议点在于无生命环境下有机物富集机制。”
陈浩抓了抓头发,“说人话。”
“他们想搞明白,一个没有生物的星球,怎么会有类似生命的化学痕迹。”娜娜切换页面,“目前主流假设有三种:极端气候驱动、矿物催化反应、以及宇宙尘埃持续沉积。”
“哦。”陈浩点头,“还是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
苏珊瞥他一眼,“你就不能装一下懂?”
“装不了。”陈浩摊手,“我连‘沉积’是啥都不知道。”
“就是泥沙慢慢堆起来。”卡尔插嘴,“像河底那样。”
“那你刚才说的‘宇宙尘埃持续沉积’,不就是天上掉灰?”陈浩问。
“……本质没错。”娜娜停顿一秒,“但请不要在会议上这么说。”
十点整,四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脑连着投影。画面一闪,出现十几个窗口,全是穿着白大褂或衬衫的人,有的在喝咖啡,有的在调试耳麦。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出现在主屏位置,“各位早上好,我是郭伍,本次项目的协调负责人。先感谢陈浩团队愿意加入。”
陈浩下意识挺直腰板。
“今天我们开启动会,主要是明确研究方向和分工。”郭伍语速快,“你们提供的数据已被纳入第一阶段分析范围,重点集中在岩石层年龄测定和大气残留成分建模上。”
屏幕上弹出一份计划书,娜娜立刻同步到本地设备。
“有个问题。”陈浩举手。
“请讲。”
“你们做模拟实验,是拿地球材料模仿我们那个星球?”
“基本思路如此。”
“那可能有点问题。”陈浩挠头,“我们那儿的石头,风吹一下会发出声音,像是内部有空腔。你们实验室能做出这种材质吗?”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你之前没提过这个现象。”郭伍看着记录。
“采访的时候说了,但没人问我细节。”陈浩耸肩,“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为啥会响。”
娜娜接话:“传感器数据显示,该类岩石共振频率集中在230至260赫兹区间,结构呈蜂窝状微孔分布,孔壁覆盖一层未知结晶物质。”
“这很重要。”一名女研究员突然开口,“如果真是自发声体,可能是热胀冷缩引发周期性振动,意味着昼夜温差极大且稳定——这对气候模型是个关键参数。”
“对啊!”苏珊也来了劲,“我还记得植物区那边的地表,白天裂开晚上闭合,像呼吸一样。我们当时以为是地震前兆。”
“这不是植物区。”卡尔纠正,“那是硅基类地表蠕变带,根据温度变化产生形变。”
“你看,他就知道。”陈浩冲镜头笑,“我们虽然不懂术语,但看见的东西都是真的。”
郭伍低头记了点什么,再抬头时表情松了些,“接下来分组讨论。陈浩团队编入第三子课题组,负责提供原始观测情境支持。具体包括:现象描述还原、数据采集现场复盘、以及异常事件优先级排序。”
“我们要回答问题?”陈浩问。
“不止。”郭伍说,“你们要提问。只有不断质疑,才能逼近真实。”
会议进入自由交流环节。
一个年轻研究员提问:“请问你们在星球表面活动时,是否感受到明显的磁场干扰?”
娜娜立即调取日志,“设备未记录强磁场波动,但指南针类工具全部失灵。推测存在非偶极型弱磁场分布。”
“这和我们的初步判断一致。”对方点头,“谢谢。”
苏珊忽然开口:“我想问个事。”
“请说。”
“你们现在做的模型,能不能预测那种蓝色晶体什么时候会突然升温?我们在的时候,它半夜自己发热,差点把帐篷烧了。”
“晶体成分分析还没完成。”另一人回答,“但如果确实是锂钒氧化物结构,可能存在光致储能效应。”
“也就是说,白天晒太阳,晚上放热?”
“理论上可行。”
“那就不是意外。”苏珊笑了,“它是有规律的。”
卡尔接着说:“建议在模拟环境中加入每日六小时紫外照射周期,观察是否触发类似反应。”
“这个建议很好。”郭伍看着他,“我们会列入下一阶段测试方案。”
陈浩靠在沙发上,看着队友一个个发言,语气越来越稳,甚至带上了点自信。他没再插话,只是听着,偶尔点头。
快结束时,郭伍最后说道:“后续每两周召开一次进度会。如果有新发现,随时联系我。另外——”他顿了顿,“欢迎你们来实地参观实验室。”
“真的可以去?”陈浩愣住。
“当然。”郭伍推了下眼镜,“你们不是外人了。”
投影关闭后,屋里安静了几秒。
“我们……算是进去了?”苏珊小声问。
“程序上已经立项。”娜娜收起设备,“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官方合作名单里。”
卡尔合上笔记本,脸上有点红,“我说的话,他们记下来了。”
“你不说废话。”陈浩拍拍他肩膀,“比我在学校念课本强多了。”
苏珊忽然站起来,“我得重新整理笔记!好多细节我当时没意识到重要,现在看全都能对应上。”
“我也要更新术语对照表。”卡尔翻出笔,“下次争取一次性解释清楚风化速率和矿物析出的关系。”
娜娜打开新文档,“我开始起草第一次反馈报告,预计今晚提交。”
陈浩没动。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餐桌前拉开抽屉,翻出一支旧圆珠笔和半本空白作业本。
他在第一页写下:
“关于会响的石头”。
刚写完,手机震动。
新消息来自郭伍。
“补充一个问题:你们记录中提到的‘风声岩洞’,洞壁是否有规则纹路?越清晰越好描述。”
陈浩看了眼娜娜,“你们谁还记得那洞长什么样?”
娜娜调出照片,“纵向沟槽为主,间距约十五厘米,呈波浪形排列。”
“像被人划出来的。”苏珊凑过来看。
“不是人为。”卡尔摇头,“更像是流体长期侵蚀的结果。”
“可那里根本没水。”陈浩皱眉。
“也许过去有过。”娜娜说,“或者是一种高浓度酸雾缓慢腐蚀。”
陈浩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线条。
他又在下面写了一句:
“为什么声音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笔尖顿住。
他抬头看向三人。
“咱们看到的这些事,到底有多少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