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的小嘴又动了一下，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翻身趴好，继续睡了。
陈浩的手慢慢抬起来，摸了摸苏珊的头发。她的发丝蹭过他的掌心，有点痒。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卡尔笔记本合上后留在桌面上的一点余响。娜娜的指示灯还亮着，节奏比刚才快了些，像是从低速运转中重新启动。
“刚才那一声‘爸’，”陈浩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让我觉得，咱们以前那些倒霉事，都值了。”
苏珊睁开眼，没说话，只是把头往他肩膀上靠得更实了些。
卡尔抬起头，看了陈浩一眼，又看向婴儿床的方向。他坐姿没变，但手松开了一直捏着的笔帽。
“我在想，”陈浩继续说，“我不能再光想着过去那点破事了。我回来了，活下来了，儿子都会喊人了，总不能天天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混日子吧。”
“你以前连早饭都不愿做。”苏珊轻笑，“现在说要为人类进步奋斗？”
“那不一样。”陈浩坐直了点，“以前是真懒，现在是有动力。星球上的数据、生态样本、气候记录，还有娜娜脑子里存的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地球现在缺资源，缺新能源，缺适应极端环境的技术——我们手里这些东西，能帮上忙。”
卡尔慢慢点头：“已有资料整理度为百分之六十三。未分析样本仍有四百七十二项。若系统推进研究，三年内可产出至少九项可用技术方案。”
“你看，”陈浩一拍腿，“连卡尔都支持我。我不是要当科学家，我是要把我们知道的东西变成有用的东西。哪怕只让一个人少挨饿，也算没白活。”
苏珊看着他，眼神变了。不是惊讶，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同。
“我希望乐安以后不用像我们那样。”她说，“不用在毒藤林里找吃的，不用半夜守着火堆怕野兽来咬。但他要是遇到难处，也能像你一样，明明怕得要死，还往前走。”
“我也教他。”卡尔说，“怎么观察风向判断天气，怎么用最简单的工具修好机器。也教他听笑话时笑出来，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
娜娜的投影突然亮起，没有画面，只有一串滚动的数据流。几秒后，一行字停在空中：
【家庭未来成长模型·初版生成】
“根据现有情感交互频率、生理健康指标、成员协作稳定性，”娜娜的声音平稳，“预测未来十年内，家庭整体抗压能力提升87%，幸福指数持续上升。重大危机应对成功率由61%升至94%。”
“你这算得还挺准。”陈浩笑了，“那你说，我能不能坚持做科研？别半路撂挑子？”
“历史行为分析显示，您放弃任务的概率为73%。”娜娜说，“但自乐安出生后，目标持续性增强。当前完成率预估：58%，有上升趋势。”
“才五成多？”陈浩咧嘴，“那你等着看，我这次非把这事干成。”
“你需要助手。”苏珊说，“我不懂技术，但我可以帮你整理资料，写报告，还能监督你别偷懒睡觉。”
“团队还在。”卡尔说。
“数据库已更新模块。”娜娜说，“命名：未来研究预案。权限开放。”
陈浩站起身，走到窗边。天快亮了，外面还是黑的，但他把窗帘一下拉开了。玻璃上有层薄雾，被晨光映出淡淡的白。
他回头看了一眼乐安。小孩睡得很沉，小脸埋在枕头里，一只脚还翘着，像是梦里也在蹬腿。
“我在星球上那几年，”他说，“最常想的就是回家。吃口热饭，洗个热水澡，看看熟悉的人。现在全都有了。可我现在又有了新的想法——我不想只守住这点好日子。”
“我想让更多人也有这样的日子。”
苏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她的手搭在他胳膊上，很轻，但很稳。
“那就去做。”她说，“我们都在。”
卡尔也站了起来。他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重新打开，翻到空白页，写下第一行字：
【项目代号：归途计划】
娜娜的投影切换了，墙上出现一张星图，中间标着他们曾经降落的星球坐标。一条虚线从那里延伸出来，指向地球，再向外发散，分成多个分支。
“可研方向建议：”娜娜说，“极端环境农业移植、低能耗能源循环系统、跨物种营养链重构。”
“听着就头疼。”陈浩挠头，“但我能学会。大不了从识字开始学起，反正我考试从来不怕重考。”
“你连外星人都活成了。”苏珊笑，“还怕几个专业术语？”
“就是。”陈浩挺胸，“以前我背课文都背不会，现在能把娜娜说的量子纠缠听懂一半，进步巨大。”
“实际理解率为23%。”娜娜补充。
“闭嘴。”陈浩挥手，“别拆台。”
卡尔嘴角动了一下，几乎算是笑了。
三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屋里没人开灯，但光线已经够看清彼此的脸。
乐安在梦里翻了个身，小手抓了下毯子，又松开。
“他会走路的时候，”苏珊忽然说，“我要带他去公园。春天，草刚长出来，花开了，他摇摇晃晃地走，摔了也不怕，因为我会在旁边扶着他。”
“我教他认星星。”陈浩说，“告诉他哪一颗是我们待过的星球。虽然肉眼看不着，但我知道它在那儿。”
“我会记录他每一次成长。”卡尔说，“不只是数据，还有他第一次笑，第一次摔倒又爬起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有内容将同步归档。”娜娜说，“命名：家族记忆·第三卷。访问权限：全员开放。”
陈浩回头看了眼婴儿床，然后转回来，握住苏珊的手。
“我不是要当英雄。”他说，“我就想做个有用的人。一个能让儿子长大后说起‘我爸’时，不会觉得丢脸的人。”
“他已经为你骄傲了。”苏珊说。
“等他能说话了，我问他。”陈浩笑，“要是他说‘我爸真废物’，我就回火星重新开始。”
“回不去。”卡尔说，“飞船燃料已耗尽。”
“那我就在家种菜。”陈浩耸肩，“反正我也擅长躺着。”
娜娜的指示灯闪了闪，像是在笑。
苏珊靠在陈浩肩上，轻声说：“只要你在，家就在。”
卡尔合上笔记本，走到婴儿床边站了一会儿。他没有碰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
娜娜的投影缓缓收起，最后一行字停留在空中：
【未来可期】
陈浩走到乐安床前，蹲下来，看着那张小小的脸。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下孩子的手心。
乐安的手指动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