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莲连滚带爬地逃回侍女所居的偏院,后背撞在门板上的痛楚远不及心头那冰锥刺骨般的恐惧。
她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方才马文才那淬毒般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威胁犹在眼前。
攀附太守公子的美梦,彻底碎了。
非但碎了,还险些惹来灭顶之灾。
那种出身顶级的世家公子,根本就不是她这等卑微奴婢能够肖想的。
她想起自己方才不知死活地试图去拉他的衣袖,一阵后怕,
她瘫坐良久,直到双腿发麻,才失魂落魄地爬起来。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惊惶的脸,发髻散乱,茉莉花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她这辈子就只能做个伺候人的奴婢,将来随便配个小厮或是嫁个庄户了此残生吗?不!她绝不!
既然高不可攀的摘不到,那……总要找个能让她脱离苦海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西厢的方向。
梁山伯……那个寒酸、木讷、却也是正正经经读书人的梁山伯。
是了。他虽然穷,但好歹是个秀才,若能中举,便是老爷了!
而且他性子软,好拿捏,比马文才那种冰山阎罗好对付多了!
心莲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一种新的算计取代了之前的恐惧。
她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交好,更清楚自家小姐玉兰对那位“祝公子”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既然小姐喜欢祝公子,而祝公子又与梁山伯亲近……
若是她能促成小姐和祝公子,岂不是既讨好了小姐,又能借此机会频繁接触梁山伯?
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天长,还怕拿不下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
想到这里,心莲立刻重新梳理好头发,换上一副恭顺的表情,仿佛方才的惊惶从未发生过。
翌日一早她端起一杯刚泡好安神茶,朝着玉兰小姐的闺房走去。
“小姐,”她轻轻叩门,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柔顺,“奴婢方才去给您取安神茶。
瞧见祝公子似乎有些咳嗽,想是近日天气反复,着了凉。”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玉兰的神色。
玉兰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出神,画上依稀是个清秀少年的侧影。闻言立刻抬起头,眼中满是关切:“祝公子咳嗽了?可严重?怎不去寻医官看看?”
“奴婢也不知,”心莲垂下眼,一副担忧的模样,“只是瞧见祝公子脸色似乎不大好。
唉,祝公子一个人在外求学,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她这话,句句都戳在玉兰的心坎上。
玉兰秀眉微蹙,果然更加担忧:“这可如何是好……”
心莲见状,趁机道:“小姐,不如明日奴婢炖些冰糖雪梨羹,您给祝公子送去?润肺止咳最是有效。
您亲自送去,祝公子定然感念您的心意。”
玉兰脸颊微红,有些犹豫:“近日多有叨扰我……怕祝公子会恼我。”
“怎会呢?祝公子是个性子豁达之人,不会同你计较的”心莲连忙道。
她顿了顿,又似无意地补充道,“而且奴婢瞧着,梁公子似乎常与祝公子在一处读书,若一道送去,别人也不会觉得是例外!”
她巧妙地将梁山伯也纳入其中,既帮助了小姐又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玉兰被她说动,轻轻点了点头:“那……便依你所言吧。记得用最好的雪梨和冰糖。”
“是,小姐放心。”心莲福身应下,低头掩去眼底一丝得逞的光芒。
心莲得了玉兰的首肯,行事愈发殷勤。
隔日便果真炖了上好的冰糖雪梨羹,用细白瓷盅盛了,怂恿着玉兰亲自给“祝公子”送去。
两人行至甲字院外,恰逢祝英台与梁山伯刚从书斋出来,正站在廊下说话。
心莲眼尖,立刻提高声音,柔柔唤道:“祝公子,梁公子安好。”
玉兰脸颊微红,上前将瓷盅递给祝英台,声音细若蚊蚋:“听闻祝公子似有咳嗽,特炖了盏雪梨羹,聊以润喉……”
祝英台看着那精致的瓷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干笑道:“玉兰小姐太客气了,我……我其实没咳……”
话未说完,瞥见一旁梁山伯好奇又略带羡慕的目光,又怕拂了对方好意更显尴尬,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多谢小姐美意。”
心莲见状,立刻从食盒下层又取出一个小些的碗,盛了些许,笑意盈盈地端到梁山伯面前:“梁公子也请用一些吧。读书辛苦,最是耗神,奴婢瞧您近日也清减了些。”
她语气关切,眼神温柔,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梁山伯猝不及防,看着递到面前的甜羹,又看看眼前笑容甜美的侍女,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连连摆手:“不、不敢劳烦姑娘……我、我不用……”
“梁公子何必见外?”心莲笑得愈发亲切,又将碗递近了几分,“不过是些寻常东西,您与祝公子交好,便是我们小姐的朋友,何必客气呢?”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又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绑定,让人无法拒绝。
梁山伯讷讷无言,只得求助似的看向祝英台。
祝英台正被玉兰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哪里顾得上他,胡乱点头:“既是玉兰小姐心意,梁兄你就尝尝吧。”
梁山伯这才迟疑地接过那小碗,低声道谢,耳根依旧红得厉害。
心莲看着他这副老实腼腆的模样,心中得意更甚。
她站在一旁,目光状似无意地流连在梁山伯身上,语气愈发轻柔:“公子慢用,若喜欢,奴婢日后还可再炖……”
自此,心莲便一改往日试图接近马文才的做派,转而极力在玉兰面前为“祝公子”刷存在感,并总是“不经意”地提及梁山伯也与祝公子在一处。
她殷勤地帮玉兰准备各种点心、汤水、绣品,怂恿玉兰送去给祝英台,美其名曰“全小姐一片心意”,实则为自己创造各种“偶遇”梁山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