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窗棂,我睁开眼,掌心的残玉佩仍在微微震颤。左臂经脉像是被砂石磨过,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滞涩的灵流。昨夜擂台一战,虽胜得干脆,但三倍反噬的痛楚并未消散,反而在静坐调息时愈发清晰。
我低头看向案上药瓶,今日所领的聚气丹静静躺在其中,药香淡薄得几乎难以察觉。按理说,外门弟子每月所发丹药皆由执事亲自检视,品相不应有差。可这气息,连寻常淬体境所用都不如。
指尖轻弹瓶身,一声轻响后,我闭目凝神。
血色丝线自识海蔓延而出,交织成网,回溯今晨领取资源的画面。光影流转间,那名执事弟子正欲将药瓶递来,却有一人从侧方靠近,袖口微扬,一枚标签悄然替换。那人背影瘦削,动作熟练,分明是赵坤身边常随的心腹。
画面未止。
再往前推,赵坤立于偏殿暗处,手中握着一枚暗纹玉符,低声与两名外门弟子交谈。其中一人接过玉符时,指节用力,脸上闪过一丝贪婪。他们言语模糊,但我看得清楚——那玉符边缘刻着御兽宗副宗主才有的私印标记。
原来不止是报复。
他们是借赵坤之手,在外门布下眼线,层层截留资源,再转手倒卖换取利益。而赵坤鞋底渗出的黑气,恐怕也不是偶然。那种阴寒之力,与丹香阁禁术残留的气息极为相似。
我睁眼,玉佩裂纹又深了一分,指尖传来细微刺痛。
若只是寻常争斗,我大可一语揭发。但此事牵连甚广,执事轮值频繁,证据一旦不足,反会被斥为构陷同门。更何况,周长老昨日那一番“收徒”之言尚在耳边,他袖口的异样纹路,绝非巧合。
不能急。
我起身,将药瓶原样封好,放入袖中。次日清晨,再度前往资源殿。
殿内人不多,几名弟子排队等候。我站在队尾,神色如常,待轮到我时,执事照例取出一份补额丹药。我接过后点头致谢,转身离去前,掌心悄然一颤,一枚时空碎片无声嵌入领取台边缘的石缝之中。
时光锚点已埋。
只要此后有人在此处动手脚,我便可追溯那一刻的真实情形。不必当场揭破,只等证据齐备,一举反制。
回到居所,我取来一张空白符纸,以灵力为墨,将回溯所得画面逐一分段刻录其上。每写一笔,经脉便抽搐一次,反噬之痛如针扎骨髓。但我没有停手。符纸封印完成后,收入怀中,不作他用,只为存证。
南宫璃前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站在院中,法杖轻点地面,眉心朱砂微闪。我知她在探查周围是否有精神力残留的痕迹。
“你来了。”我开口。
她点头,走入屋内,关上门扉。“你昨夜未眠。”
“你在感知我的状态?”我问。
“你的灵力波动很乱。”她坐下,“而且,你又用了回溯。”
我没有否认。“赵坤的人换了我的丹药,不只是针对我一人。他们在系统性地截留资源,背后有人在操控。”
她目光微凝。“你能确定?”
“我能看见。”我说,“但你看不见。”
她沉默片刻,指尖缓缓抚过冰晶法杖。“你说过,因果回溯只能你自己看到。”
“是。”
“那让我试试。”她抬眸,“若换药之人当时心绪波动强烈,或许会留下精神印记。我可以捕捉那种残余的情绪。”
我看着她。“你想和我共享那段回溯画面?”
“不是完全进入你的记忆。”她摇头,“而是通过你刻录的符纸,感应其中蕴含的精神余波。若对方有明显情绪起伏,比如得意、紧张,我能感知到。”
我取出符纸,递给她。
她双手捧住,闭目凝神。法杖顶端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如同水波般荡开。她的呼吸变得绵长,指尖微微颤抖。
忽然,她睫毛一颤。
“找到了。”她声音极轻,“换标签那一刻,他心里……很高兴。”
我心头一紧。“高兴?”
“不是完成任务的安心,是占了便宜的窃喜。”她睁开眼,眸光清冷,“这不是被迫行事,是他主动参与,甚至期待这种行为继续下去。”
我冷笑。
果然是蓄意为之。
“还有别的。”她低声道,“他在害怕。”
“怕什么?”
“怕被人发现。”她顿了顿,“但他更怕的是……赵坤翻脸。”
我明白了。
这些人不是单纯的帮凶,而是被赵坤以某种手段控制住了。或许许以重利,或许握有把柄。而赵坤自己,恐怕也只是棋子之一。
“他们今晚还会行动。”我说。
“你怎么知道?”
“资源殿每三日清点一次库存。”我道,“若今日缺额太多,明日便需上报。他们必须在今晚补上空缺,否则就会暴露。”
她盯着我。“你打算怎么做?”
“不动。”我说,“让他们继续做,直到把整条线都走通。”
她略一思索,点头。“你需要一个见证者。”
“你不信我一个人能成?”
“我不是不信你。”她看着我,“我是怕你太拼。每次用系统,都在伤你自己。”
我没有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资源殿方向。“我会在附近守着。若有异常灵力波动,我会传讯给你。”
“别靠太近。”我说,“若他们背后真有周长老的人,你暴露了,反而会被拿住把柄。”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你呢?你不是也在冒险?”
“我不一样。”我握紧袖中符纸,“我有证据。”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夜渐深。
我坐在窗畔,残玉佩贴在掌心,温凉如初。远处资源殿灯火熄了一半,只剩角落一间偏房还亮着光。
我知道,那里就是登记账册的地方。
忽然,玉佩轻轻一震。
不是裂纹扩展的痛感,而是一种熟悉的牵引——锚点被触发了。
有人正在那个位置动了手脚。
我缓缓站起,却没有立刻动身。
现在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我闭上眼,启动因果回溯,将意识锚定在那枚嵌入石缝的碎片之上。
画面浮现。
一名弟子鬼祟走入偏房,手中抱着几只药瓶。他打开柜子,将瓶中丹药倒入另一个容器,再填入劣质替代品。接着,他取出一本账册,笔尖微顿,修改了数目。
就在他合上账册的一瞬,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慌忙藏好东西,吹灭灯火。
黑暗中,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看不清面容,但那人身形挺拔,衣角垂落时带着一丝金线反光。
是赵坤。
他站在原地,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赵坤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黑色令牌,上面隐约可见丹香阁的暗纹。
他把令牌递了过去。
对方双手接过,额头触地。
我睁眼,冷汗已浸透里衣。
不是简单的资源截留。
这是有组织的贪腐链条,而赵坤,正是执行者之一。他手中掌握的,不只是外门弟子的供给,还有通往更高势力的通道。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符纸,指尖用力,将其压得更紧。
该收网了。
但还不是现在。
我转身走向院中,南宫璃正站在树下,法杖轻点地面,似在确认某股灵力是否彻底消散。
我走近她,声音低沉。
“你知道刚才进偏房的第二个人是谁吗?”
她摇头。
我盯着她的眼睛。
“是你曾经救过的那个执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