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心还贴着那枚温热的星核碎片，它跳了一下，像是回应他绷紧的呼吸。黑袍首领掌心的血光越聚越亮，红丝结界正一寸寸收拢，像一张勒进骨头的网。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不急不缓，三声连响。
“臭小子，接着！”
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齐昭猛地抬头，只见高台边缘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灰布药袍随风轻晃，左手拄拐，右手一扬——三个鼓胀的药囊划出弧线，直坠而下。
黑袍首领瞳孔一缩，抬手便要震碎空中飞物。可那药囊刚撞上半空的红丝，突然炸开。
先是刺骨寒雾扑面而来，千年冰晶瞬间凝出霜粒，打在脸上生疼；紧接着赤焰腾起，烈火草燃成一道流光，与寒雾交缠翻滚。按理说水火不容，可这雾却不散，反而因某种黏稠之力裹在一起，化作一片旋转的冰火瘴。
一名黑袍人伸手去挡，手臂刚探入雾中，立刻发出一声闷哼，踉跄后退。他的袖口结了层薄冰，内里却被灼出焦痕。
齐昭睁大眼，明心眼视野里，那雾中竟有两道性灵显化：一个背负寒匣的老者虚影，步履蹒跚却沉稳；另一个披着火袍的小童，蹦跳着绕圈奔跑。两者节奏分明，一缓一急，竟和老姜头平日煎药时哼的调子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震。
师父……早就懂了？
不是不懂“以情入药”，是藏得太深。那些年他偷看老姜头熬药，总见他一边搅勺一边低声哼唱，还以为只是解闷。原来每一味药材投入锅中，都是按着心意节拍落下的。
药雾弥漫开来，红丝结界被冻得发脆，又被火流撕扯，咔嚓作响。楚绾眼神微闪，她察觉到了——这药力虽杂，却带着一股温和的意志，像是有人坐在炉边守了一整夜，不言不语，只等药汤熬浓。
她没再迟疑，剑锋一转，冷蓝星力自剑尖喷涌而出。剑光破雾而行，快得只剩一线残影，直取黑袍首领咽喉。
对方仓促举臂格挡，袖中滑出一面暗红骨盾。剑尖撞上盾面，爆开一圈波纹，震得他连退三步，胸口剧烈起伏。
“前代星君？”他盯着楚绾，声音陡然拔高，满是讥讽，“不过是个断了根的转世废物，也配用这力量？”
楚绾脚步一顿，剑势微滞。
齐昭却听得清楚——“断了根”。
这三个字不像随口辱骂，倒像是认定她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他握紧星核碎片，那光芒轻轻颤动，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金点。
老姜头站在高台上，喘了口气，拐杖撑地，左腿微微发抖。他没再扔药，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塞进嘴里，眉头都没皱一下。
阿蛮跪坐在地，肩上的布条已被血浸透，手指抠着地面，指节泛白。她抬头看向高台，声音嘶哑：“老头……你早知道我们会来？”
老姜头瞥她一眼：“你们走的是最旧的密道，三十年前我就埋过标记。昨儿夜里，地上浮尘乱了。”
齐昭咧嘴一笑，耳尖又红了：“所以您不是碰巧路过？”
“碰巧？”老姜头冷笑，“我瘸着腿爬这一路，是为了看你们被人包饺子？”
话音未落，冰火雾气开始稀薄。红丝结界重新编织，裂缝处泛起血光。黑袍首领站直身体，引星蛊印记在他胸前急速旋转，皮肤下仿佛有虫子在爬动。
他盯着老姜头，忽然笑了：“游方郎中？济世堂掌柜？不过是躲在药罐子里的老蛀虫。”他抬起手，五指张开，红丝如蛛网般朝高台蔓延，“今日连根拔起。”
老姜头脸色一沉，迅速从腰间解下最后一个药囊。这袋子比之前的都小，表面缝着几块褪色布条，像是补了又补。
他没急着扔，而是用拐杖尖挑破一角，往里吹了口气。
药粉飘出，极细，灰中带黄，落地无声。
齐昭却猛地瞪大眼——明心眼视野中，那粉末竟泛起微弱金光，每粒都像含着一点心跳。更奇怪的是，它们落地后并不散开，反而缓缓聚拢，形成一个个极小的圆环，如同药炉边凝结的水汽圈。
“这是……”他喃喃。
“万应散底料。”老姜头低声道，“三年前你发烧那晚，剩的。”
齐昭心头一热。那天他烧得神志不清，老姜头守了一夜，最后把一剂压箱底的方子拆了半副给他灌下去。后来他问起，师父只说“凑合用的”，再没提过。
原来他一直留着残渣。
药粉环悄然扩散，接触到红丝的瞬间，竟像活了一样往上攀附。那些血线一碰到粉末，立刻变得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流转。
黑袍首领脸色微变，催动星力加快旋转，可红丝依旧缓慢下来，如同陷入泥沼。
楚绾抓住机会，剑势再起。这一次，她不再保留，冷蓝星力自经脉奔涌而出，剑锋划过之处，空气泛起细微裂痕。她整个人仿佛与剑合一，身影一闪，已逼近对方身前。
黑袍首领怒吼一声，双掌齐推，血光暴涨。两人对拼一记，气浪掀翻残阵石板，尘土飞扬。
楚绾退了两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黑袍首领也好不到哪去，右臂衣袖尽碎，露出干枯如柴的手臂，皮肤下隐隐有黑纹游走。
“你以为，凭这点残魂就能撼动秩序？”他盯着楚绾，眼神阴狠，“三千年前你逃不过，现在更不行。”
楚绾擦去唇边血迹，声音平静：“我不是来重建秩序的。”
“那是来干什么？”
“我是来弄明白——”她抬眼看齐昭，“为什么有人愿意为凡人死。”
黑袍首领一愣。
齐昭这时正蹲在阿蛮身边，替她重新扎紧肩头布条。他听见了，笑了笑，没抬头：“因为我师父教过，药香能驱邪，人心能暖世。”
老姜头在高台上哼了一声：“少给我戴高帽，药钱还没结清呢。”
话音刚落，药粉环突然全部崩解，化作一阵轻烟。红丝结界猛地一震，恢复流动。
黑袍首领狞笑：“结束了。”
他双手高举，引星蛊印记升至头顶，血光凝聚成锥，直指三人。
齐昭站起身，护在阿蛮前面，手里还攥着那枚星核碎片。它跳得更快了，烫得他掌心发麻。
老姜头咬牙，再次举起药囊。
楚绾握紧剑柄，指尖渗出血珠。
阿蛮挣扎着撑起身子，牙关紧咬。
高台与废墟之间，药香混着血腥，静静悬在半空。
黑袍首领的血锥落下一半——
老姜头的药囊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