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还按在胸口,那里的跳动不是心跳,是另一种东西在苏醒。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指节一点点收紧,压着心口,像是怕里面的东西破膛而出。
右臂上的引星蛊还在往里钻,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滴在石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顾不上疼,脑子里全是首领刚才的话:“你是被封印的星核容器。”
不是天生无脉。
是被人封住的。
他猛地睁开眼,明心眼瞬间开启。视野一变,内脏经络全都透明,唯独心口深处浮着一团金光——被七道虚影锁链缠得死死的,像一颗被囚禁的心脏。那光团微微搏动,每一次震颤都带着熟悉的冷意,和楚绾施展星力时的气息一模一样。
记忆忽然断片。
眼前不再是洞窟,而是七岁那年的祭坛。青石冰冷,族人围成一圈,父亲站在最前面,声音没有温度:“齐昭,无脉之体,不得修行,逐出宗族。”
他跪在地上,手攥着衣角,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就在族老要抬手落印时,暗处伸来一只覆满星纹的手,掌心托着一块碎裂的星核。那人没露脸,只将碎片按进他胸口。一瞬间,剧痛炸开,他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耳边只剩一句极轻的话:“活下去……只能这样了。”
画面一闪,雪地里有个背影踉跄走远。披着星君长袍的少女,肩头染血,左手还捂着胸口,仿佛也被抽走过什么。
齐昭猛地喘了口气,眼前景象回归现实。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楚绾。
她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唇边那道血痕还没干。她也在看他,眼神晃动,像是认出了什么,又不敢确认。
“是你……”他嗓音有点哑,“当年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
楚绾没回答,只是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星核派首领在半空冷笑:“你以为她是为了救你?她是在保命!三千年前那一战,她自爆星君之力,星核崩碎,逃出来的残片必须找个宿主藏起来,否则会被我们彻底吞噬。而你——”他指向齐昭,“刚好是个没人要的废物,血脉干净,意识薄弱,最适合当容器。”
齐昭没反驳。
他反而笑了下,耳尖红得厉害:“所以说我这‘无脉之体’,其实是被人塞了东西,然后焊死了?”
“准确地说,是她用禁术把你整个经脉系统封死,把星核碎片锁在心窍,连通你的心跳供能。你活下来的每一刻,都在替她养着这颗残核。”首领语气轻快,像在讲个有趣的故事,“更妙的是,你越平凡,越没人怀疑。一个煎药的小学徒,谁能想到他胸口揣着前代星君最后的火种?”
齐昭搓了搓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药囊,才发现早就空了。他扯了扯嘴角:“那你现在揭穿我,不怕我把力量交出来?”
“交出来?”首领嗤笑,“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它被封得太死,除非有人愿意重新点燃它——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话音刚落,空中两枚星核同时震动。黑色星核嗡鸣不止,而齐昭心口那团金光也猛然一亮,像是回应。两者之间拉出一道极细的光丝,在空中轻轻震颤。
齐昭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烫,像是有谁在轻轻敲门。
不是命令,也不是压迫,是一种试探性的触碰。
他忽然想起很多小事:第一次见楚绾时,她盯着他看了很久,问“你闻起来……不像凡人”;他发烧那晚,她半夜冲进柴房,把冰凉的手贴在他额头上,结果自己退了一整天的烧;还有前些日子,他随手递给她一碗安神汤,她喝完后盯着碗底愣了好久,说“这味道……我好像在哪儿尝过”。
原来都不是巧合。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楚绾:“所以你接近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拿回这个?”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不是……为了拿回。”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确认你还活着。”
齐昭怔住。
“我忘了大半的事。”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泛起一丝冷蓝,“但有些感觉忘不掉。比如看到你受伤会急,听到你胡说八道会想笑,你不在的时候,药箱总觉得太重。”她顿了顿,“这些不该是一个星君有的情绪。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哪里出了错。直到刚才看见你心口的光——我才明白,不是我错了,是我一直在找你。”
齐昭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首领突然厉喝:“够了!”他双手猛拍星核残骸,黑光暴涨,“既然你们都想找回过去,那就一起沉进去吧!”
刹那间,光丝绷直,齐昭心口那团金光剧烈震颤,竟开始缓缓上浮,脱离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胸口像是被人掏了一刀,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
楚绾立刻扑上来扶住他,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别碰他!”首领狞笑,“容器正在释放核心,外力接触只会加速剥离!等星核归位,他就会变成一具空壳,而你——”他盯着楚绾,“将迎来真正的重生。”
齐昭咬着牙,一手撑地,一手仍死死按在胸口。他能感觉到那团光在挣扎,像被困久了的鸟,拼命想飞回去。可他知道,一旦它离开,自己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连药铺都回不去,连阿蛮给的果子都吃不了。
他忽然咧嘴一笑,冲着楚绾眨了眨眼:“你说我闻起来不像凡人?”
她一愣。
“那我现在告诉你——”他抬起沾血的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道,“我就是个煎药的,懂的不多,手艺还行。你要拿回你的东西,我不拦你。但你想让我变成死人,那不好意思,我师父还没教完我最后一味药呢。”
他说完,猛地吸了口气,把右手从引星蛊上拔了出来。
血喷出来的一瞬,他反手将血抹在左掌,对着心口那团即将脱出的金光,低喝一声:“以情入药——给我定住!”
明心眼全开。
他看不见药草性灵,看不见人心光影,只看见那一团金光里,浮现出无数画面:老姜头递来的热汤,阿蛮塞进他口袋的野果,楚绾站在药炉边看他煎药的侧脸……
还有七岁那年,雪地里那个背影回头望了一眼,眼里有泪,没落下。
“你封了我的脉,可没封我的记性。”他声音发抖,却笑得坦然,“这些东西,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金光猛地一顿,锁链嗡鸣作响,竟开始往回收缩。
首领脸色骤变:“不可能!你没有星力,怎么可能反控星核!?”
“我不是用星力。”齐昭喘着气,额头全是汗,“我是用‘活着’的力气。”
他慢慢站直身子,右臂垂着,血流不止,左手指紧扣心口,双眼金光流转。洞窟里三股气息对峙,而那两枚星核之间的光丝,正一点点变得黯淡。
楚绾看着他,忽然伸手,将药箱放在地上。
她解下银星簪,轻轻折断。
“你说它是容器?”她抬头,目光如刃,“那现在,容器归还主人了。”
簪尖划过掌心,血滴落,正好落在齐昭脚边那滩血里。
两种血混在一起,没有融合,也没有排斥,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映着星核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