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送别钱老后,匆匆赶到医生办公室询问高玲的病情。
医生神色凝重:“同志,她的病情能恢复到现阶段已经非常不易,但现在必须尽快手术。如果继续拖延,一旦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夏小棠沉重地点了点头。
走进病房时,高玲正扶着窗台慢慢走动。
“玲姐!”夏小棠赶忙上前扶住她,轻轻带她回到病床旁坐下,“我刚去校幼儿园问过了,她们愿意接收豆豆,可以全托照顾。你安心治病,我陪你去。”
高玲轻声问:“还是去京都吗?”
夏小棠摇了摇头,“刚才和医生详细聊过,目前只有合雅医院有这个病的专项治疗方案。他们不仅有国外请来的专家,还引进了全球最先进的设备……”
高玲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小棠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
……
许湛从宿舍出来,倚在斑驳的铁栏杆上,摸出一支烟点上。
西北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的辛辣窜入喉腔,却奇异地抚平了太阳穴下那根跳动的神经。
两个月前,他开始学着抽烟——偶然发现,尼古丁和酒精,竟是比止痛片更能麻痹那根植于脑海深处的钝痛。
他吐出的烟雾很快被干冽的风撕碎,消散在昏黄的天幕下。
这里是西部戈壁,代号“07区”的科研基地。
举目四望,除了几排低矮的砖房和远处巨大的球形雷达天线,便只有无垠的戈壁滩,像一片凝固的黄色海洋。
实验场周边拉着锈蚀的铁丝网。
傍晚时分,沙尘给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层旧照片似的昏黄。
宿舍门口停着几辆老旧的绿色吉普,覆盖着相同的尘土。大门的岗位亭里,两名战士正在例行交接。
孟为先从里面大步走出来,喊了一声:“许老师!”
许湛闻声回头,没多寒暄,直接开口:“嫂子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出来刚一个月,就接到消息说高玲住院了。
“刚联系过…情况稳定多了,好转了。”孟为先答道。
随即他看向许湛:“多亏了夏小棠同志…”
许湛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一截烟灰簌簌落下,险些烫到皮肤。
“……她这些天一直在病房守着,照顾高玲。”
许湛怔了片刻,才缓缓勾起嘴角,像是要笑,却只化作一声轻叹:“那就好…”
回到宿舍,他从怀里掏出皮夹,轻轻抽出那张边角已微微磨损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姑娘笑得明亮,眼睛里盛着光。他看得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张脸庞。
——他的傻姑娘啊…
……
此刻,这个被许湛在心里唤作“傻姑娘”的夏小棠,正守在合雅医院病房外。
医生面色凝重地将她叫到走廊,压低了声音:“小同志,我就直说了吧,她这个病耽搁得太久,病灶位置又离心脏太近。手术风险……非常大。”
夏小棠心头一紧,追问道:“如果……保守治疗呢?”
医生缓缓摇头,“按照现在的发展,不做手术的话…最多只剩一年时间。”
夏小棠猛地捂住嘴,将险些冲出口的惊呼堵了回去。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慢慢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医生,求求您,救救她。她丈夫是科研人员,正在西北为国家做贡献……”话音未尽,哽咽已堵住了她的喉咙。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小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但目前看,只有手术能搏一线生机……只是成功率,只有四成。”
“四成……?”夏小棠茫然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冰冷的数字压在心口——成功率还不到一半。
“一旦不成功…下不来手术台!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医生临走前嘱咐道,“最好尽快和她家属沟通……”
空荡的走廊只剩下夏小棠一人。她独自坐在长椅上,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病房——她决定把实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玲姐。
出乎她的意料,高玲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她安静地听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淡然。
“小棠,说实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高玲轻轻攥住夏小棠的手,她的手指有些冰凉,语气却异常坦然,“这段时间,要不是你里里外外地照顾着,我可能都撑不到今天……”
“玲姐…医生说那个手术…”夏小棠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做。”高玲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好了,我要博这一回。”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不能再这样拖累为先了。不做…就再也没机会陪他和孩子了…做,还有一线希望…”
夏小棠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
“小棠妹子!”高玲突然提高声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微微发颤,“我想手术之前……再见见他!”
夏小棠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摇头:“玲姐……这不行,你知道的,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出得来……”
高玲闻言低下头去。她当然知道,那个地方一旦进去,就如同与世隔绝,怎么可能轻易出来。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道近乎绝望的光亮:“……那如果我去呢?我去他那儿!”
夏小棠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声音都发了紧:“玲姐,你疯了吗?那里是机密基地,你进不去的!”
“不用进去,远远地、远远看一眼就行!”高玲突然用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断续地溢出来,“要是……要是下不来手术台……见了他这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夏小棠的眼泪瞬间跟着涌了出来。
她望着眼前这个被病痛和思念折磨得破碎的女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
天还未亮透,夏小棠便悄悄起身,踏上了返回青州的路。
她心里知道希望不大,但她必须竭尽全力去争取一次——她太懂得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了…不能让玲姐带着遗憾上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