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创造了奇迹的小小身影上。
只见炎辰,这位刚刚还在玩泥巴的“人间神君”,此刻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失去了兴趣。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朝着那座耗资千万、如今却像个笑话一样杵在那里的“百里金汤”跑了过去。
“陛下!”
王敬忠心里“咯噔”一下,刚准备下令捉拿何坤的手势,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心惊肉跳、既期待又惶恐的感觉又来了!
陛下这是……又有什么新的神谕要降下?!
难道说,这滔天洪水,这九龙分洪,都还只是前菜?
真正的大戏,现在才要开锣?!
一瞬间,不光是王敬忠,连闻人泰和一众忠臣,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炎辰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炎辰跑到那座金光闪闪的大堤前,仰着小脑袋瞅了半天。
那座在工匠眼里巧夺天工、在贪官眼里是金山银山、在百姓眼里是救命长城的“百里金汤”,在小皇帝清澈的眼眸里,似乎……有点丑。
对,就是丑。
颜色不均匀,还反光,刺眼睛。
小皇帝皱了皱小鼻子,似乎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他绕着堤坝走了两步,然后停在了一块,砌得不太牢固的基石前。
他抬起穿着小龙靴的脚,似乎是觉得那块石头硌脚,又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它碍事。
然后,在数十万人死一般寂静的注视下。
他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力道地,踹了上去。
“咚。”
一声轻响,那块足有百斤重的条石,被他这么一踹,竟然松动了,骨碌碌地滚了下来,掉进了旁边刚刚形成的第一条分洪渠里。
“噗通。”
水花都没溅起多大一朵。
做完这一切,小皇帝似乎满意了,拍拍手,转身就往龙船的方向走,仿佛只是随手踢开了一颗路边的小石子。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啥意思?
神谕就这?踢块石头?
龙船上,何坤的几个心腹差点笑出声来。
“故弄玄虚!我还以为……”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河道里,那九条刚刚驯服了洪峰,正平稳分流的“神龙”,突然……狂暴了!
那块被炎辰踹下水的条石,落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一处河床的淤积点上。
这一砸,仿佛触动了某个神秘的机关,原本平稳的水流,瞬间在河道底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吼——!”
第一条分洪渠里的水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搅动,猛地改变了方向!
一股水头高得吓人的巨浪,脱离了主水道,竟然硬生生朝着岸上的一片开阔地冲了过去!
那片地,正是河道总督何坤,强占了上百户村民的田地,修建起来的私家园林!
“不……不好了!何大人的别院,要被淹了!”
有官员失声尖叫。
何坤此刻脸色煞白,但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别院地势高,这点浪头,顶多淹了花园,主体建筑肯定没事!
然而,下一秒,他连同船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此生都无法理解,甚至颠覆了他们世界观的一幕。
那股脱缰的洪水,在冲上岸后,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开来。
它……它居然拐弯了!
它像一条长了眼睛的巨蟒,先是一个风骚的S形走位,精准地绕过了一片无辜的民宅,紧接着一个九十度的直角漂移,躲开了一片长势喜人的麦田,
最后,它仿佛校准了最终目标,速度陡然加快,拉出一道摧枯拉朽的白线,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神罚之剑,狠狠地……轰向了何坤那座,修建得比王府还要奢华的府邸!
“轰隆——!!!”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池沼……。
所有的一切,在这股仿佛带着GpS导航的洪水面前,都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只一个照面,那座凝聚了何坤半生贪欲的豪宅,就被冲得支离破碎,瞬间化作一片泽国!
何坤傻了。
船上的官员们全都傻了。
堤坝上的军民百姓,也都傻了。
这水……成精了?!
这已经不是神迹了,这是神罚!
是老天爷亲自下场,开着泥头车,来执行家法了!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就在何坤的豪宅被精准爆破的同时,第二条分洪渠、第三条分洪渠……乃至第九条分洪渠,全都发生了类似的“意外”!
一股洪水,放着平坦的大道不走,非要翻过一个小土丘,把兖州知府私自开采的石料场给填平了。
另一股洪水,浩浩荡荡,眼看就要淹没一个村庄,结果在村口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调头冲向了百里之外,将徐州通判的万亩私田,变成了养鱼池。
还有一股水流,更是离谱,它居然分成了三股,如同三叉戟一般,同时端掉了三个不同方向的,属于户部侍郎亲戚的黑心粮仓!
一时间,黄河两岸,上演了一场蔚为壮观的“定向拆迁”奇观!
国运系统,仿佛一个最顶级的黑客,在获得了最高权限后,开始了它的“定点清除”程序。
那些贪墨了修堤款的官员,那些鱼肉乡里的地主劣绅,他们的私产,他们的庄园,他们的金库,凡是建立在不义之财上的,都被这长了眼睛的洪水,以最精确、最有效、最具有观赏性的方式,一一摧毁。
而那些遵纪守法的百姓,那些世代居住于此的村落,哪怕就建在洪水的必经之路上,洪水也会“客气”地绕个弯,秋毫无犯。
“我的园子……我池子里的锦鲤……我书房里前朝大家的字画啊!”
“我的矿!我的银矿啊!全完了!”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为什么就淹我家,不淹隔壁王老三的猪圈啊!!”
龙船之上,早已不是死寂,而是一片鬼哭狼嚎。
何坤和他的一众心腹,站在船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万贯家财,被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儿戏工程”所引发的洪水,冲得一干二净。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结果受害者毫发无伤,凶器却调转枪头,把自己给捅了个透心凉。
荒谬,绝望,还有一种智商,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极致羞辱。
何坤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座已经变成一片汪洋的豪宅,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想不通。
他算计了一辈子水利,他自认是天下最懂黄河的人。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难道……难道那个在地上玩泥巴的傻皇帝,他……他不是在治水,他是在……算命?!
不,他不是在算命!
他是在替天行道!
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念头,轰然炸响在脑海。
“噗——!”
何坤只觉得喉头一甜,眼前一黑,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甲板。
他那肥硕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死过去。
“拿下!”
王敬忠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镇西军的虎狼之士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船上那些早已吓得腿软的贪官污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闻人将军!”
王敬忠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洪水冲毁的废墟,眼神锐利如刀,
“陛下神罚已毕,该我等凡人收尾了。”
他指向何坤那座豪宅的废墟,一字一句地说道:
“传令下去,命人去挖!陛下费这么大劲,把房子都给咱们拆了,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们……”
“金子,就埋在那烂泥里!”
半个时辰后,当一箱箱从废墟地基下挖出的,还沾着新鲜泥土的金锭银锭,被整整齐齐地摆在龙船的甲板上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王敬忠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金银,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正蹲在船边,好奇地用手指逗弄着水里小鱼的“神君陛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明悟,涌上心头。
他缓缓跪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老臣……今日方知陛下真意。”
“陛下您……不仅是在治水,更是在……涤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