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的血腥气息尚未散尽,第二日的黎明便在更加凝重的氛围中到来。
城墙上下,士兵们抓紧这短暂的间隙修补工事,搬运箭矢,收殓同伴的遗体,吞咽着冰冷干硬的口粮。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盯着远方逐渐亮起的天光。
凯文一夜未眠。
他巡视着每一段城墙,检查着每一处防御漏洞,用冰冷而简短的话语下达命令,调整布防。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躁动不安的军心得以维系。
伊莎贝拉跟在他身边,虽然圣光之力恢复缓慢,但她以其丰富的军事知识和冷静的判断,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建议,比如调整弩手的射击角度以应对高速移动的个体,建议设置绊索和陷坑延缓敌方冲击速度等。
她的实战经验显然远超普通贵族。
“他们今天会换方式。”凯文站在墙头,望着再次沉寂下来的山林,忽然开口。
“远程消耗,或者疲兵战术。”
伊莎贝拉接口道,碧蓝眼眸中寒光闪烁。
“无瞳之眼擅长刺杀,正面强攻不是他们的最优选。布兰登帝国或者奥古斯都家族,则更可能用炮灰来消耗我们的体力和物资。”
她的判断很快得到了验证。
日上三竿时,东面山林中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大军,而是响起了凄厉的破空声!
数十支粗长的、燃烧着绿色毒焰的弩枪,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划破天空,狠狠地砸向莱特领的城墙和内部!
轰!轰!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毒焰四溅,粘附在木墙和建筑上剧烈燃烧,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毒烟!
更有几支弩枪直接射入了民居区,引发了一片恐慌的哭喊!
“灭火!躲避!”凯文厉声怒吼,同时猛地拉开一名差点被毒焰溅射到的士兵!
墙头一阵忙乱,士兵们用沙土扑打着火焰,用湿布捂住口鼻。
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这种恶毒的远程打击变得断断续续,毫无规律。
有时几分钟就来一轮齐射,有时又沉寂大半个时辰,让人精神时刻紧绷,不得休息。
同时,西面也出现了零星的魔物骚扰,数量不多,但攻击极其疯狂,完全不顾伤亡,显然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驱使而来。
疲兵战术!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让他们得到充分休息,消耗他们的体力和守城物资。
“不能这样下去!”马库斯看着士兵们疲惫的神情和快速消耗的沙土、清水,焦急地对凯文道,“我们的水和沙土快不够了!箭矢也消耗很大!”
凯文脸色阴沉。他何尝不知道?但他手里缺乏有效的远程反击手段。出去野战?在对方拥有那种超远距离弩炮的情况下,等于送死。
“海因里希!”凯文看向一旁正在小心翼翼收集那些未爆毒焰样本的炼金师,“能不能搞点东西,把那些弩炮端掉?”
海因里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正在分析毒素成分…很有趣的负能量腐蚀毒素…至于那些弩炮…给我一点时间,也许可以试试用那截螯钳材料做个‘大家伙’…但需要能量,很多能量!”
“需要什么,直接说!”凯文毫不犹豫。
“血石!高纯度的!还有…可能需要短暂借用一下那块道标散逸的不稳定能量…”海因里希舔了舔嘴唇。
“准!”凯文立刻下令,“马库斯,配合海因里希大师,优先供应他所需!阿伦,带你的人,想办法摸清楚对方弩炮的大概位置!”
命令下达,整个领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下午,对方的骚扰依旧持续。又有几处民居被点燃,虽然很快被扑灭,但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新来的移民中开始出现骚动和哭泣声。
伊莎贝拉见状,主动走到了移民聚集的区域。
她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语,而是挽起袖子,亲自帮忙分发食物、照顾伤患,甚至用她那微弱的圣光之力为一个被毒烟呛伤的孩子缓解痛苦。
她那高贵的气质和此刻亲力亲为的姿态形成了奇特的对比,反而起到了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骚动渐渐平息下去。
凯文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动。
黄昏时分,阿伦带着一身荆棘划伤和疲惫回来了。
“大人,摸清楚了!东面山林里,大概隐藏了五架那种鬼东西,位置很刁钻,都在射程极限,周围肯定有重兵和陷阱保护。”
“知道了。”凯文点头,目光投向海因里希的工坊方向。那里正传来一阵阵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和偶尔的爆炸声。
夜幕降临,对方的骚扰终于停止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或许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第三天。
黎明时分,尖锐的警号再次划破天空!
但这一次,出现的不是弩炮,也不是小股敌人。
东面,整整两个百人队的重装步兵,打着奥古斯都家族的荆棘鸟旗帜,排着整齐的军阵,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逼近!
盾牌相连,长枪如林,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而在军阵后方,卡尔文·勋爵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边跟着法师墨菲斯,正用戏谑而残忍的目光望着莱特领的城墙。
他们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了!
“终于来了!”凯文握紧了剑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熊熊战意!相比于阴险的刺杀和远程骚扰,他更宁愿面对这种正面的冲锋!
“弩手!准备!”阿伦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等等!”伊莎贝拉突然出声阻止,“让他们再近点!重步兵防御强,距离太远弩箭效果不好!等他们进入壕沟范围,用爆雷和火油!”
凯文看了她一眼,点头:“听她的!”
奥古斯都的军阵缓慢而坚定地推进,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压力巨大!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已经能看清对方盾牌上的纹路和头盔下冷漠的眼睛!
“就是现在!”伊莎贝拉厉声道!
墙头早已准备好的士兵猛地将一批改良过的、装填了铁钉和火油的陶罐点燃,用尽全力掷向下方的军阵!
同时,几处伪装好的陷坑轰然塌陷,将十几名重步兵吞没!
轰轰轰!
陶罐在军阵中爆炸,火焰和铁钉四射!虽然无法立刻杀死全身重甲的士兵,却有效地打乱了他们的阵型,造成了混乱和恐慌!
“放箭!”凯文怒吼!
咻咻咻!
蓄势已久的弩手们终于发射!如此近的距离,弩箭的穿透力得到了最大发挥!不断有重步兵被射中面门或甲胄缝隙,惨叫着倒下!
“举盾!冲锋!”卡尔文在后方气急败坏地大吼!
残余的重步兵顶着箭雨和爆炸,疯狂地冲过壕沟,开始用战斧和重剑劈砍木墙,或是架起云梯试图攀爬!
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墙头之上,莱特战团的士兵们用长枪拼命向下捅刺,用石头砸,用开水浇!
不断有奥古斯都的士兵被刺穿、砸落,但更多的人涌上来!
凯文如同磐石般坚守在最激烈的段墙,长剑每一次挥出都带着虚空血焰,轻易便能撕裂重甲,将敌人连人带甲斩碎!他的脚下已经堆满了尸体!
伊莎贝拉也守在一旁,新月弯刀划出精妙的弧线,专门攻击敌人盔甲的连接处,虽然力量不足,但技巧极高,效率惊人!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突然从西北方向传来!
不是奥古斯都的号角,也不是魔物的嘶嚎!
所有听到这号角声的人,无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动作都不由得一滞!
凯文和伊莎贝拉同时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的丘陵线上,一面巨大的、绣着咆哮熊头的黑色战旗突然出现!
战旗之下,是黑压压的、沉默如山的骑兵!
他们的盔甲样式古老而厚重,带着北地的严寒与风霜,跨下的战马体型硕大,喷吐着浓浓的白气。
为首的骑士,扛着一柄巨大的骇人战斧,头盔下的目光如同冰原上的狼,冷漠地扫视着战场。
这是…第三股势力?!
卡尔文·勋爵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北境蛮熊…格雷姆家族…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战旗之下,那名为首的蛮熊骑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战斧,指向了奥古斯都家族的军阵。
下一刻,如同雪崩般,黑色的铁骑洪流,开始了无声的冲锋!直扑奥古斯都军的侧翼!
局势,瞬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