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家族城堡，黑岩堡，坐落在维恩王国东北边境的险峻山脉之中。
城堡通体由漆黑的火山岩砌成，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冷硬与肃杀，与其纹章上的狼首与钉头锤相得益彰。
这里与其说是贵族府邸，不如说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
城堡主厅，高大的穹顶下燃烧着巨大的壁炉，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卡尔文·奥古斯都勋爵卸去了平日里的冷傲，微微低着头，站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向着端坐在上方狼首宝座上的身影，汇报着莱特领之行的挫败。
宝座上的男人，赫尔曼·奥古斯都伯爵，年约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微霜，面容与卡尔文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深沉威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礼服，而非铠甲，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时，带来的压力却远超披甲执锐的猛将。
他只是静静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宝座扶手，看不出喜怒。
“……那个凯文莱特，不知得了什么奇遇，实力暴涨，已至凝种中期，战力惊人，手下那群农夫也颇有些悍勇。更兼有王室那份可笑的开拓令撑腰，气焰嚣张，竟敢公然抗命……”
卡尔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甘，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自己差点动手的细节，重点强调了对方的“狂妄”和王室的“插手”。
赫尔曼伯爵听完，沉默了许久，只有手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在大厅里回荡。
“凝种中期……能逼退你带去的百骑……”
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看来我们这位新邻居，不像你最初报告的那么简单啊，卡尔文。”
卡尔文脸色一白，低下头：“是属下失察。”
“失察？”赫尔曼伯爵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却让卡尔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王室……倒是会抓时机。”
伯爵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座金碧辉煌却日渐衰弱的王都。
“想用这么一颗边境钉子来牵制我奥古斯都？想法不错，可惜，选错了棋子，也高估了棋手的能力。”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而下，黑色的披风在身后拖曳。
“卡尔文，你可知我为何一直留着拉姆村那块贫瘠之地，甚至默许王室在那里安插一个小小的治安官？”
卡尔文怔了一下：“哥哥您的意思是……”
“钓鱼需要鱼饵，清理灰尘也需要一个簸箕。”
赫尔曼伯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总需要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来吸引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和苍蝇，看看他们会咬钩，还是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这个凯文莱特，原本是鱼饵的一部分，现在……似乎自己变成了一条不安分的小鱼，甚至还想咬伤垂钓者。”
他走到卡尔文面前，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但让一条小鱼借了王室的势，在你眼皮底下成了气候，这就是你的无能。”
卡尔文头垂得更低，不敢反驳。
“罢了。”赫尔曼伯爵摆摆手，“既然小鱼露出了獠牙，那就换个钓法。暂时不必再直接针对他，王室正盯着，帝国那边也需要表面上的稳定。他不是有开拓令吗？那就让他去‘开拓’好了。”
卡尔文有些不解。
“灰石丘陵，黑鸦岭，乃至更深处被黑暗裂隙污染的土地，不都是无主的‘开拓地’吗？”
赫尔曼伯爵语气平淡。
“把那边区域‘赐’给他，鼓励他继续向西、向北‘开拓’。另外，以家族的名义，提高对莱特领的物资‘征调’份额，特别是粮食和铁料。他不是能打吗？让他去打，让他去和怪物、和裂隙拼命。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偶尔，帮他制造一点‘开拓’的难度。”
卡尔文眼睛一亮：“哥哥高明！借刀杀人！让他和怪物互相消耗！无论谁胜谁负，我们都能得利！”
“不止如此。”赫尔曼伯爵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的那种……能快速净化利用混乱能量的方法，我很感兴趣。派人盯紧他，尤其是他那个工坊和那个新来的炼金师。想办法，把技术弄到手。这或许比一块贫瘠的领地更有价值。”
“是！属下明白！”卡尔文连忙应道。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管家服饰的老者无声无息地走入大厅，躬身道：“伯爵大人，沃尔顿伯爵的使者到了，正在偏厅等候。”
“沃尔顿？”赫尔曼伯爵眉梢微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他过来吧。”
“是。”管家悄然退下。
卡尔文有些惊讶：“沃尔顿家？他们来干什么？”沃尔顿家族掌管着与奥古斯都家族相邻的另一片边境区域，两家关系素来微妙，既有合作，也有竞争，甚至摩擦不断。
“自然是闻到腥味了。”赫尔曼伯爵重新坐回宝座，恢复了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我们这边动静不小，他亚尔曼·沃尔顿怎么可能坐得住。”
很快，一名穿着华贵丝绸长袍、面容精明的中年使者在管家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着赫尔曼伯爵恭敬行礼。
“尊敬的赫尔曼伯爵，我代表亚尔曼伯爵大人，向您致以问候。听闻贵家族边境近日颇不平静，伯爵大人深感关切，特命我前来询问，是否需要沃尔顿家族提供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
话语客气，但其中的打探和幸灾乐祸之意，昭然若揭。
赫尔曼伯爵淡淡一笑：“有劳亚尔曼伯爵挂心了。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流寇和零星的魔物骚动，已经被卡尔文带人清理干净了。倒是听说沃尔顿家族那边，最近似乎有几条商路不太平？”
使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些许毛贼，不敢劳烦伯爵大人费心。既然贵家族无恙，那是最好不过。其实，此次前来，除了问候，还奉上伯爵大人的另一份善意。”
他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函，由管家呈上。
赫尔曼伯爵拆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信上，亚尔曼·沃尔顿先是例行公事地寒暄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提到了近期帝国边境军团异常的物资调动和频繁的侦察活动，言语中透露出对帝国意图的“担忧”。
最后，则隐晦地提出，值此多事之秋，维恩王国边境贵族更应“同舟共济”，甚至可以考虑在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互通有无”，比如……共享一些关于帝国动向的“琐碎信息”，或者在一些边境“争议地带”的管辖权上达成“默契”。
“同舟共济？互通有无？”
赫尔曼伯爵放下信函，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亚尔曼倒是打得好算盘。他是怕帝国刀锋落下时，自己首当其冲，想拉上个垫背的，或者说……找个更高的个子顶在前面？”
使者保持微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赫尔曼伯爵沉吟片刻，缓缓道：“回去告诉亚尔曼伯爵，他的‘善意’，我收到了。帝国的心思，确实难以揣测，我等边境领主，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至于更进一步的‘合作’……眼下局势未明，还是各自管好自家门户为宜。不过，关于帝国军团调动的情报，若有什么发现，偶尔交流一下，倒也无妨。”
他既没有完全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给出了一个模糊而留有余地的回应。
使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恭敬地行礼：“您的意思，我一定完整带到。那么，在下告辞。”
使者离开后，大厅再次恢复寂静。
卡尔文忍不住道：“父亲，沃尔顿家明显没安好心！他们是想把我们推到前面去对抗帝国！”
“我知道。”赫尔曼伯爵语气平静，“亚尔曼那个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和背后捅刀子。但他有句话没说错，帝国的动向，确实令人不安。”
他目光再次变得深邃：“钢铁军团的主力被正面裂隙拖住不假，但他们近期的侦察和小规模调动过于频繁了，不像单纯的防御姿态……倒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为某种更大的行动做准备……”
“帝国到底想干什么？”卡尔文也感到一丝寒意。
“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力量才是唯一的保障。”赫尔曼伯爵站起身，眼神锐利起来，“加快家族私军的训练和换装！挖掘那些古老遗迹的工作也要加快！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强的力量！”
“至于那个凯文莱特……”
他顿了顿。
“就按刚才说的办。让他去和怪物拼命。
必要时……可以‘帮’他一把，让他更深入一点，比如，‘不小心’泄露一点关于黑鸦岭深处可能存在‘古代宝藏’或者‘能量矿脉’的消息给他。
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和贪婪的。”
“是！”卡尔文眼中闪过狠辣之色，躬身领命。
赫尔曼伯爵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山雨欲来风满楼。
帝国、王室、裂隙、猩红之眼、还有那个意外崛起的小男爵……这盘边境的棋，越来越复杂了。
但无论多么复杂的棋局，最终的胜利，只属于最强的棋手。
而他，赫尔曼·奥古斯都，必将笑到最后。
只是，他和那位远方的沃尔顿伯爵都不知道，他们口中那个“意外崛起的小男爵”，此刻正从一片被彻底净化、布满琉璃化坑洞的矿坑废墟中，捡起了一块残留着微弱猩红气息的、仿佛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奇异碎片。
碎片上，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符文正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获得：猩红传送道标（损坏）】
【信息：似乎指向某个遥远的、被深渊力量笼罩的位面坐标。】
凯文莱特握着这块碎片，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深渊气息，眼神冰冷如铁。
线索，终于出现了。
而棋盘上的棋子，似乎也并不甘心永远只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