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废弃工厂里，只剩下风声和粗重的喘息。
高大的“屠夫”清理者如同变成了一尊真正的金属雕像，僵立在原地，猩红的电子眼茫然闪烁，失去了所有攻击性。
阿月和小刀保持着准备拼死抵抗或转身逃跑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场面，大脑完全处理不了眼前的信息。
发生了什么？ 这个恐怖的杀戮机器怎么突然…死机了？ 还是说这是什么新型的戏耍手段？
只有林凡知道，那短暂而恐怖的“安全”是用什么换来的。
审查者… 一个小时…
这两个词像冰锥一样钉在他的脑海里，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紧迫感。
他强忍着脑袋里如同被搅拌过的剧痛和眩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嘶哑急促地对着还在发愣的两人吼道：“别愣着了！它…它被暂时控制住了！只有一个小时！快！看看能不能从它身上找到点什么！”
阿月最先反应过来，虽然眼中依旧充满了惊疑和警惕，但她显然抓住了“暂时控制”和“一个小时”这两个关键词。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如同猎豹般窜到那僵立的“屠夫”身前，动作迅捷地开始检查它那狰狞的武器臂和身体结构，试图找到接口或面板。
小刀也连滚爬爬地跑过来，看着眼前这具充满压迫感的金属造物，既害怕又兴奋，哆哆嗦嗦地从随身工具包里掏出各种探测仪和撬棒。
“我的天…真的是‘屠夫’型号！你看它的能量针发射器，是蜂巢式复合结构！还有这装甲的洛氏硬度…秦工的资料库里只有模糊记录！”小刀一边检测一边大呼小叫，眼镜片后面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少废话！找它的核心数据接口或者能源中枢！最好能把它整个拆开！”阿月语气急促，用一把高频振动切割刀尝试切割“屠夫”手臂上的装甲，但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这玩儿的防御力远超她的预料。
林凡也凑上前，他右掌的符文和那个暗红能量点依旧在隐隐作痛，尤其是靠近这清理者时，那暗红点更是悸动不已，仿佛与对方体内某种同源能量产生了共鸣。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尝试着按在“屠夫”冰冷的胸甲上。
就在他掌心接触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他掌心的湛蓝色齿轮符文猛地亮起！不再是之前防御或攻击时的爆闪，而是一种稳定的、如同解码器般的柔和光芒！
而那“屠夫”清理者胸甲上，一个原本严丝合缝、毫无痕迹的区域，突然无声地滑开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挡板，露出了下面一个布满了无数细密金色接口和不断流动着幽蓝数据流的复杂核心！
“这…这是…”小刀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它的主脑接口？！就这么…打开了？！”
阿月也猛地停下动作，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林凡和他那散发着微光的右手，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和探究。
林凡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回手。
“别动！”阿月立刻喝道，“保持接触！小刀！快！接驳读卡器！尝试下载它的日志和协议库！”
“哦…哦！好的！”小刀手忙脚乱地拿出一根特制的、接口不断自动变形的数据线，小心翼翼地将一端连接到那个暴露出来的核心接口上，另一端连接到他那个厚重的军用笔记本上。
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开始疯狂刷屏！
“连接成功！正在尝试破解防火墙…呃…等等…”小刀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它的防火墙…好像…处于不设防状态？权限验证被绕过了？！直接进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顺利让三人都感到一丝诡异。
林凡掌心的符文光芒微微闪烁着，仿佛一把无意中得到的万能钥匙，轻易捅开了这扇本该坚不可摧的大门。
“别管为什么！能下载什么就赶紧下载！尤其是最近的活动日志和指令来源！”阿月催促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凡的手。
小刀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得更加汹涌。
“下载中…下载到了！‘屠夫734-b’最近72小时活动日志！指令源追溯…来自…‘清理协议’子程序7c…但触发优先级非常高…绕过了一般申请流程…”
“还有…它的基础协议库…天哪！里面包含了多种清理者型号的识别特征和行为模式！还有…还有关于‘枢纽’连接频段的碎片信息！”
小刀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些信息太过珍贵！
林凡听着小刀的汇报，忍着头痛，目光也紧紧盯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那些冰冷晦涩的数据和代码。
突然，一段夹杂在庞大日志中的、看似无关的、关于能量波动监控的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记录显示，大约在他激活“信息炸弹”、系统发送坐标后的极短时间内，这片区域及周边几个点的“底层时空结构稳定性系数”出现了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波动！
而这种波动模式…竟然与他脑海中那残破系统之前偶尔提到的、进行“跨维度能量采集”时会产生的时空涟漪高度相似！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脑海！
难道…“观察者”投放这些系统，驱使宿主制造剧烈的财富流动、技术飞跃、社会变动…不仅仅是为了收集所谓的“文明能量”…
它们真正在采集的，是这些剧烈变动过程中，所引发的时空结构本身的波动？！
就像是在池塘里投入石子，它们要的不是石子，而是石子激起的涟漪？！
那这种“时空涟漪”…又能用来做什么？维持它们的存在？还是…用于某种更宏大、更可怕的目的？
而“清理协议”…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清除故障和威胁，更是为了…抹平那些过于剧烈、可能暴露它们存在的“涟漪”？！保持“池塘”表面的“平静”，以便它们能持续地、隐蔽地“垂钓”？
所以他的系统在他疯狂赚钱捐款时相安无事，一旦他接触了“锚点”、引发了更高层面的冲突和能量爆发，就立刻引来了最高级别的清理？！
因为他制造的“涟漪”太大了！已经超出了“垂钓”的允许范围！
想到这里，林凡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上天灵盖！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所谓“正能量神豪系统”，所谓“推动文明进步”…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残酷的骗局！
他们这些宿主，不仅仅是免费的打工人，耗材…甚至可能只是用来敲击时空、产生涟漪的“榔头”！
而地球，乃至整个低维宇宙…可能就是那个被不断敲击、被汲取着某种本源力量的…池塘？！
就在这时，小刀那边又有了新的发现，打断了他恐怖的思绪。
“月姐！林凡！你们快看这个！”小刀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恐惧，“我在它的协议库深层，找到一段被多次加密覆盖的…古老初始指令！像是所有清理者最底层的行动准则！”
屏幕上，一行行极其古老、扭曲、仿佛用恒星物质铭刻的代码被艰难地解析出来，旁边伴随着小刀磕磕绊绊的翻译：
“最高指令零：确保‘渔场’（暂译）结构稳定。” “指令一：清除一切可能引致‘渔场’结构过度震荡的‘异常变量’。” “指令二：回收一切散落的‘诱饵’（暂译）及‘鱼获’（暂译）。” “指令三：维持‘垂钓’（暂译）过程的隐蔽性。必要时可进行‘环境重置’（暂译）。” “……” “指令七：如遭遇无法理解的‘巨鲸’（暂译）或‘池塘之主’（暂译）迹象，立即终止一切活动，进入静默状态，并等待‘渔夫’（暂译）降临。”
渔场？诱饵？鱼获？垂钓？巨鲸？池塘之主？渔夫？
一个个看似荒谬的词汇，却与林凡刚才那恐怖的猜想惊人地吻合！
这些冰冷古老的指令，仿佛一幅残酷的宇宙图景，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他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被更高存在圈养的“渔场”！
而他们，可能是无意中搅动了水面的“变量”，甚至是…被钓上来的“鱼获”？！
那“清理者”，就是负责维护渔场秩序、处理杂鱼的…自动化渔网或者电鱼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如同巨浪，将三人彻底淹没。
阿月的脸色苍白如纸，一直冷静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骇。小刀更是吓得手都在抖，几乎握不住鼠标。
就连那僵立的“屠夫”清理者，似乎也因为这段底层指令的暴露，内部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他们还在消化这恐怖真相时——
呜嗡——！！！
一阵低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们的意识深处！
工厂地面上的细小灰尘开始违反重力地缓缓漂浮起来！
周围空间的光线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和色散！
林凡右掌的符文和那个暗红能量点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刺痛！仿佛在疯狂预警！
“又…又怎么了？！”小刀惊恐地抱住了脑袋，感觉那嗡鸣声让他头痛欲裂。
阿月猛地抬头看向工厂破败的屋顶，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清理者…这种空间扰动…是更高级别的东西…它在…扫描！是‘织网者’！它提前到了？！不…不对！这感觉…更像是…”
她的话音未落。
咯咯——咯咯——
一阵轻微却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错位又重组的声音，从旁边那僵立的“屠夫”清理者体内传出！
只见它那原本茫然的猩红电子眼，猛地亮起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深邃冰冷的幽紫色光芒！
它那被强制待命的僵硬身躯，开始极其不自然地、一卡一卡地重新活动起来！
关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合成音的、冰冷、缥缈、仿佛由无数细微声音叠加而成的女声，从它的发声装置里传了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工厂里：
“底层单位734-b…检测到…未授权…信息泄露…” “检测到…高优先级…‘特殊观察对象’…” “检测到…异常…时空波动源…” “根据…指令优先级…临时征用…该单位…” “我是…‘织网者’…阿尔法…” “现接管…此区域…所有权限…” “执行…深度…扫描…及…信息…抹除…”
“屠夫”清理者…不，现在应该说是被“织网者”阿尔法临时征用的躯壳，猛地转过头，那闪烁着幽紫光芒的电子眼，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林凡！
林凡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巨蟒死死缠住，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大脑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
“织网者”！ 它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降临了！ 而且直接盯上了他！
“跑！！！”阿月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猛地掏出腰间最后一把电磁弩枪，对着那被征用的清理者连开数枪！
滋滋滋！ 蓝色的电弧打在对方装甲上，却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直接被那幽紫的光芒吞噬！
那被征用的清理者根本无视了阿月的攻击，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那只装载着能量破甲针的武器臂，幽紫的光芒在发射口汇聚，牢牢锁定着林凡！
绝对的死亡威胁瞬间降临！
林凡瞳孔紧缩，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脑海深处，那片因为过度透支而彻底死寂的系统空间，似乎被“织网者”这强大的外来意志和死亡威胁最后刺激了一下，竟然回光返照般，再次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却极其关键的波动！
一段残缺的、被加密的、似乎是系统最初绑定时的初始协议片段，猛地被激发，投射到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
“叮！检测到…至高…意志…介入…” “激活…最终…应急…协议…” “基于…《低维试验区管理条例》…第…第…条（数据损坏）…” “申请…启动…‘变量’…保护性…隔离…” “链接…尝试…建立…至…最近的…‘安全屋’…坐标…” “坐标…确认…” “强制…传送…启动…” “能量…不足…无法…精确定位…” “随机…传送…至…坐标…附近…区域…” “祝您…旅途…愉快…”
最后那句“祝您旅途愉快”显得如此诡异和不合时宜！
下一秒！ 林凡感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撕扯力作用全身！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扭曲、如同被打碎的玻璃！ 工厂、阿月、小刀、那恐怖的“织网者”…所有的一切都飞速远去、消失！
他整个人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五光十色的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恶心欲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眼冒金星，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
耳边那恐怖的嗡鸣声和死亡威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和淡淡的香氛味？
他艰难地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睁开模糊的双眼，挣扎着看向四周…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因为极致的错愕而疯狂地震！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废弃工厂的破败景象，而是一个极其宽敞、装修奢华、灯光柔和的…
女性卧室？！
巨大的公主床，精致的梳妆台，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香水味…
而更让林凡大脑宕机的是——
卧室连接着的、磨砂玻璃门后亮着灯的浴室里，水声戛然而止。
玻璃门被推开，氤氲的水汽弥漫而出。
苏晴裹着一条洁白的浴巾，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她看到如同破布娃娃般突然出现在她卧室地毯上、浑身脏污、还冒着淡淡青烟的林凡，整个人也瞬间石化，擦拭头发的动作僵在半空，嘴巴微微张开，漂亮的眼眸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四目相对。
空气死一般寂静。
林凡：“……” 苏晴：“……”
下一秒，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高分贝的尖叫，猛地从苏晴喉咙里爆发出来！
“啊——！！！林凡？！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