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玥!”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昨日花厅里那抹鲜亮的身影、鬓边的绢花、专注的神情,再次无比鲜活地浮现。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想要立刻走出去,哪怕只是打个招呼也好。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这才迈开步子,尽量不显得急切地朝院门走去。
短短几步路,却感觉走了很久。
心跳声在耳畔轰鸣,盖过了鸟鸣和风声。
然而,当他终于踏出院门,满怀期待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小径时。
那里空荡荡的。
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在地上打着旋儿,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小径蜿蜒向前,拐了个弯,消失在花木扶疏的深处,哪里还有秦玥的身影?
那瞬间,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刚才还汹涌澎湃的热切和勇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失落感。
他茫然地站在院门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根本没看进去的《论语》。
目光追随着空寂的小径,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消失的身影拽回来。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阵微凉的穿堂风吹过,他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垂头丧气地转身,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踱回凉亭。
重新坐下,翻开书页,那些熟悉的字句此刻却像天书一样难以入眼。
这个午后的静谧时光,因为一个短暂出现又消失的声音,彻底乱了方寸。
隋安儿在厨房里将为孙知言准备的午膳一一装盒,被小厮提走后。
她洗净手,解下围裙,便匆匆离开了府邸。
回到自家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晾衣绳上挂着的几件洗好的衣裳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隋安儿习惯性地走过去,准备收衣裳。
当她取下秦玥的一条裤子时,习惯性地用手比量了一下裤脚到膝盖的长度。
这一比量,她心里“咯噔”一下。
手指在裤脚的位置停留,又挪到膝盖上方一点的地方,反复确认了几次。
不对,这裤子似乎短了一小截。
她又仔细看了看裤腰的松紧带,确认不是洗缩水了。
一种母亲特有的直觉让她立刻意识到:玥儿长高了!
这个发现让她欣喜,但随即又涌上一股担忧。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猛长个子那会儿,夜里腿骨常常钻心地疼,疼得睡不着觉。
玥儿现在正是抽条的年纪,会不会也这样?
这孩子性子要强,就算不舒服,恐怕也不会主动说。
这担忧像根小刺,扎得她坐立不安。
她赶紧将剩下的衣服收好叠好,也顾不上休息,立刻出门,直奔药房。
林郎中刚送走一个病人,正在净手。
见到隋安儿匆匆而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谁不舒服?”
隋安儿连忙摆手:
“不是不舒服。是玥儿……”
她将发现秦玥裤子变短,担心她长个子太快会腿骨痛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有过,疼得厉害。先生,可有什么法子能预防或者缓解?让她少受点罪?”
林郎中听完,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眼中露出赞许:
“你是个细心的娘亲。小儿骨骼生长迅速,髓海未充,确易出现‘生长痛’。”
“《黄帝内经》有云:‘肾主骨生髓’,‘髓者骨之充也’。这腿骨痛,多因髓海不足,筋骨失养所致。”
他一边思索一边说:
“古法有‘牛乳豆羹养髓’之说。牛乳性平,最是滋养,能补虚羸,益肺胃,生津润燥,其所含之物,于骨骼生长大有裨益。”
“豆腐,乃豆之精华,同样富含滋养之物,且易于克化。这两样,平日里可多给玥儿吃些。”
他顿了顿,看着隋安儿认真记下的样子,又补充道:
“我观玥儿近来,身量确实蹿得飞快,面色红润是好事,但夜间恐易饥饿。”
“此时正是长身体需大量滋养之时。家中不妨常备些软和易克化的糕点,如米糕、枣泥糕之类,若她夜间醒来喊饿,便让她吃上一点,垫垫肚子。”
“免得饥火灼伤胃气,也利于安眠。切记莫要给她吃生冷油腻难克化之物,以免加重脾胃负担。”
隋安儿将林郎中的话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里:
“牛乳、豆腐、软和糕点记下了,记下了。多谢先生指点。”
她心中的担忧总算有了着落,感激地行了个礼。
看看天色,已近傍晚,隋安儿不敢久留,再次谢过林郎中,便告辞离开。
步履匆匆地又赶回府里厨房,去为孙知言准备晚膳了。
暮色四合,隋安儿拖着疲惫却带着一丝心定的身体回到家中。
推开院门,便看见秦阳正抱着小秦瑶在院子里踱步,小丫头精神头十足,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一看见隋安儿,秦瑶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瑶瑶!”隋安儿的心瞬间被这笑容融化,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她快走几步,从秦阳怀里接过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娘的乖宝,有没有想娘亲啊?嗯?”
秦阳在一旁笑着接口:“想?我看她快活得很。”
“嫂子说了,这小家伙可乖了,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和安禾两个人在草席上你‘啊’一声我‘啊’一声地‘聊天’。”
“玩累了再吃,一整天下来,就没怎么听见她哭过,嫂子直夸她好带呢。”
隋安儿听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秦瑶的小脑袋,故作嗔怪地嘀咕:
“小没良心的,娘不在身边,也玩得这么开心,一点都不想娘是不是?”
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
小秦瑶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被娘亲蹭得痒痒,咯咯地笑得更欢了,小手胡乱地拍打着隋安儿的肩膀。
隋安儿将女儿递给秦阳抱着,看了看天色,虽然有些晚了,但心里惦记着给女儿添置新衣的事,片刻也不想耽搁。
她回屋拿了钱袋,对秦阳道:“你看着瑶瑶,我带玥儿去街上扯点布,她裤子都短了,得赶紧做两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