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看着秦熙在两个小妹妹那里接连碰壁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珠一转,将坐在自己身边,正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众人的阿依轻轻推到秦熙面前,笑着说:
“熙姐姐,你别灰心嘛,看,这儿还有个妹妹呢。”
秦熙闻言蹲下身直视阿依,只见阿依穿着漂亮的爨族小褂裙,头上梳着好多小辫子,一双水灵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正好奇地看着她。
阿依见这个新来的、笑容爽朗的姐姐看向自己,一点也不怕生,反而主动踮起脚尖,凑上前,“吧唧”一声,就在秦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笑嘻嘻地说:“这个姐姐也漂亮,阿依喜欢。”
这一下亲昵的举动,瞬间驱散了秦熙心头那点小小的挫败感。
她只觉得被亲过的脸颊香香软软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顿时飘飘然起来。
她欢喜地“哎哟”一声,一把将阿依搂进怀里,好好“稀罕”了一番,又是蹭脸蛋又是揉头发,喜欢得不得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呀,小嘴怎么这么甜,真招人疼。”
阿依被搂得咯咯直笑,一点也不挣扎,反而很享受这种热情的拥抱。
她左右手分别拉住秦玥和秦熙的手,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宣布道:
“今晚,阿依要和玥阿姐、还有熙阿姐一起睡。”
秦玥和秦熙相视一笑,都被阿依这可爱的模样融化了,异口同声地赶紧答应:
“好呀!”
“当然好!咱们三个一起睡!”
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大人们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秦阳环顾了一下热闹的院子,发现似乎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便问正在给大家盛汤的阿土娘:
“嫂子,怎么没见阿土和刘昌那两个小子?又跑哪儿野去了?”
阿土娘将汤碗放下,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别提了,刘昌那孩子不是要回弥州老家过节嘛。阿土这个皮猴子,就死活非要跟着一起去弥州玩几天,这不两人一大早就跟着周掌柜走了。”
秦阳一听,失笑道:“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罢了罢了,由他去吧,跟着刘昌倒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气氛正好,秦阳端起面前的酒杯,神色郑重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屠老三。
灯光下,屠老三那张带着刀疤的脸显得柔和了许多。
“屠大哥,”秦阳开口,声音诚恳,“这杯酒,我敬你。多谢你对春姐姐母女俩的照顾和维护。这份恩情,我们夫妻俩铭记在心。”
说完,他双手捧杯,向屠老三示意。
屠老三没想到秦阳会如此正式地敬酒,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放下筷子,有些手忙脚乱地端起自己的酒杯。
黝黑的脸上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连声道:“哎哟,兄弟,使不得使不得,快别这么说。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能遇上她们娘俩,是我的福气……”
他显得有些笨拙,但眼神里的真诚却毋庸置疑。他双手举杯,微微欠身,和秦阳的杯子轻轻一碰,然后两人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从喉咙直烧到胃里,也烧热了彼此间那份因为至亲之人而紧密相连的情谊。
一杯酒下肚,席间的气氛更加融洽。春姨娘看着丈夫和妹妹、妹夫相处和睦,心里最后那点忐忑也彻底放下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主动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妹妹,妹夫”她看向秦阳和隋安儿,眼神里带着回忆的微光。
“说起来,自从当年在青州匆匆一别,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有些事,也该让你们知道知道。”
她缓缓道来,从当年和隋安儿母女分开,被押送到青州军妓营开始说起。说到初到时的绝望恐惧,说到如何用安儿给的银钱贿赂管事,勉强保得清白,却不得不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计。
说到女儿秦熙如何乖巧懂事,小小的年纪就跟着她一起浆洗缝补,吃了多少苦头。
说到军营里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说到无数个担惊受怕、以泪洗面的夜晚。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那些描述,却让听的人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那份沉重的艰难。
隋安儿早已听得泪光涟涟,紧紧握住春姨娘的手,心疼得无以复加:
“春姐姐,你们……你们真是受了太多苦了……”
春姨娘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苦涩,但更多的是熬过来的释然。她继续往下说,说到转机,如何遇见了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送回营地休养的屠老三。
起初只是出于一点微末的同情,帮他擦洗换药,喂水喂饭。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凶悍、脾气也倔的伤兵,心肠却实在,知恩图报。
伤好之后,竟想方设法,求了上司,将她们母女从那些磋磨人的杂役中捞了出来,安置在营外的小院里,给了她们一个虽简陋却安稳的栖身之所。
“后来……后来他就托人来说媒,”春姨娘说到这里,脸上微微泛红,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喝酒却竖着耳朵听的屠老三。
“他说他不嫌弃我是奴籍,也不嫌弃带着熙儿,就想着以后能堂堂正正地护着我们娘俩,让我们能吃上口热乎饭,睡个安稳觉。我……我看他是个实在可靠的人,熙儿也喜欢他,就……就答应了。”
听到这里,隋安儿眼中满是感激地看向屠老三。秦阳和岩桑也听得神色动容,他们能想象,在那个环境下,屠老三这样一个普通的军汉,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付诸行动,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担当。
春姨娘又说到了朝廷颁布新政,他们得以脱籍归乡的喜悦,以及回到碧落甸村后,面对老屋被占、族亲翻脸无情的寒心和无奈。
她将屠富贵和屠满仓两家人如何欺辱他们、如何被屠老三吓住、最后如何在村长调解下拿了六两银子断亲离开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下,连秦阳都皱紧了眉头,脸上浮现怒意:“天下竟有这等黑心的亲戚!”
岩桑更是气得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当作响,瓮声瓮气地骂道:
“他娘的!什么东西!老子明天就叫上马帮的兄弟,去把那两个老泼皮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太不是东西了!”
屠老三见两人为自己一家动怒,心里既温暖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出声安慰道:
“你们别动气。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说起来,咱们也没吃亏,好歹还拿了六两银子。以后啊,我们就在这石城安家,和你们大家住得近,互相有个照应,比在那个糟心的村子里强多了。”
隋安儿赶紧点头附和:“姐夫说得对,人回来比什么都强,以后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那些糟心事,过去了就不想了。”
岩桑又仰头灌了一杯酒,压下火气,然后看向屠老三,语气变得豪爽而真诚:
“屠老弟,我岁数最大,就托大叫你一声兄弟,你也别费劲去其他地方找房子了,就安安心心在我这儿住着。”
他指着这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和屋子:
“我那边新院子眼看着就起好了,等一完工搬过去,这老院子就卖给你,你放心,大哥我绝对不赚你钱,就按实在价给你。这屋里的家具物什,你们要是不嫌弃,也尽管留着用,省得再置办费钱。”
屠老三一听这话,简直是喜出望外。他正发愁带着妻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短时间内哪里去找合适的房子。
岩桑这院子他一看就中意,被阿土娘打理得井井有条,结实又温馨,岩桑给出的条件更是厚道得没话说。
他激动得差点打翻酒杯,赶紧双手捧起,站起身敬向岩桑:
“岩桑大哥,您这可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大哥的恩情,老弟我记在心里了。啥也不说了,都在这酒里了,我敬您。”
说完,一仰脖,又是满满一杯酒下肚,辣得他龇牙咧嘴,却满脸都是笑。
喝完后,他抹抹嘴,又拍着胸脯保证道:
“大哥家盖新房子,有用得着我老屠的地方,尽管开口,兄弟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岩桑就喜欢这种爽快实在的性子,闻言用力一拍桌子,又震得碗碟一跳,大笑道:
“好!爽快!就这么说定了!来,咱们一起,再走一个!”
三个男人再次举杯,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浓浓的情谊也仿佛随着这酒液流淌进彼此心里。
另一边,春姨娘、隋安儿和阿土娘三个女人也凑在一起,低声细语地说着这些年各自的细碎琐事。
春姨娘问起隋安儿在知府后厨的活计,问起秦玥学医的进展。隋安儿则关心春姨娘和秦熙在军中的日常,感叹不已。阿土娘不时插话,气氛温馨而融洽。
而桌子的另一角,秦玥、秦熙和阿依三个小姑娘,则彻底沉浸在美食的海洋里。
她们才不管那些复杂的心事和过往的艰辛,三个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筷子飞舞,吃得津津有味,偶尔互相夹个菜,发出满足的啧啧声。
灯光温暖,笑语喧阗,酒香菜香弥漫。这个小院,仿佛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将所有历经风霜的人们紧紧包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