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他听到身旁刘昌起身洗漱的动静,心中那丝期待如同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但他依旧僵硬地躺着,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
刘昌收拾利索,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用被子蒙住头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带上房门出去了。
走出岩桑家的小院,晨光熹微中,只见秦玥已经骑着神骏的白马流云在门口等候。
她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骑装,长发束起,显得英姿飒爽。
刘昌赶紧牵过踏雪,翻身上马,走到秦玥身边,关切地问:
“怎么起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边说边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握住秦玥的手,感觉有些凉,便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轻轻揉搓着给她取暖。
秦玥把手挣开,然后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还温热的油纸包递给他:
“喏,给你带的。我吃过了。”
刘昌打开一看,是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显然是隋安儿的手艺。
他捏起一个,三两口就下了肚,赞不绝口:
“香,真是太香了,婶子这手艺,简直绝了,好吃的我舌头都要一起吞下去了。”
秦玥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打趣道:
“你这甜言蜜语啊,不该对我说,得留着去哄我娘。”
“说不定把我娘哄得心花怒放,她一高兴,在我爹耳边多美言几句,我爹就能对你脸色好看点。”
刘昌一听,眼睛一亮,觉得大有道理,竟真的在马上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说:
“多谢赐教!”
秦玥被他这耍宝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银铃般的笑声在清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她笑完便催促刘昌把剩下的包子吃完,然后又从腰间解下水壶递给他。
刘昌吃饱喝足,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干劲。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一抖缰绳,轻喝一声,两匹骏马便迈开四蹄,并辔朝着牡寨的方向,踏着晨露,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牡寨中,银花正跟在阿勇族长身边,学习处理族务。
她神情专注,努力记下父亲的每一句教导。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快步走进来,恭敬地禀报:
“族长,圣女,石城的秦郎中来了,正在三楼等候,说是来拜访小姐,她还带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银花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笔差点掉落。
她强作镇定地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茶杯,温热的茶水顿时泼洒出来,浸湿了桌面上的纸。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擦拭,动作却显得慌乱。
阿勇族长将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明了,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地说:
“既然是来找你的,就去见见吧。这里我来处理。”
银花如蒙大赦,连忙向父亲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裙,快步朝着三楼待客的厅堂走去。
脚下的银铃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声响,一如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她走进厅堂,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笑意盈盈的秦玥身上。
然后,她的视线几乎急切地向秦玥身旁扫去,那是一个陌生的、英俊挺拔的汉族少年,并不是她潜意识里期盼又害怕见到的那个人。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让她精心维持的平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尽管她迅速掩饰了过去,但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黯淡,却没有逃过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秦玥的眼睛。
秦玥心中顿时了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银花姐的心中,绝对有阿土哥的位置,而且分量不轻。
秦玥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银花姐,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要阿土哥了?”
银花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秦玥和刘昌始终自然相牵的手上。
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亲密与默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言。
曾几何时,她和阿土也是如此……
秦玥见她这般情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真诚的钦佩:
“银花姐,说真的,我很佩服你。”
银花微微一怔,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秦玥。
秦玥继续说道:“你有清晰的目标,有不输男子的野心和魄力,敢于突破千百年来束缚女子的世俗常规,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承担起一族之长的重任。”
“这份志向和勇气,绝非寻常女子能有,我真心佩服你。”
她话锋一转,松开刘昌的手,上前一步拉住银花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进她眼底:
“可是,银花姐,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选择阿土哥和当族长这两件事,就一定是二选一呢?”
“它们之间,真的有那么不可调和的冲突吗?”
银花一听这话,立刻激动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为什么不冲突?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若嫁给阿土,按照规矩,就是要随他去石城生活。”
“我人都不在牡寨,还怎么当这个族长?怎么管理族务,怎么服众?”
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带着一丝无奈:
“至于不嫁给他,让他入赘到牡寨……”
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旁观的刘昌:
“你来说说看,这普天之下,有几个男儿愿意放下身段,入赘到女方家?更何况是他们佤山人!”
“佤山汉子最重血脉传承和家族声誉,入赘他寨,几乎是奇耻大辱,阿土他……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刘昌迎上银花的目光,语气平静:“银花姐,你说的这些,确实是世间常情,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亲口问过阿土一句,他愿不愿意?”
“你只是凭着自己的推测和想象,就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判了他‘死刑’,也判了你们之间感情的‘死刑’。这对他,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