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兄台所言极是!说来也是奇事一桩。”
“听闻今岁春闱之时,这位状元郎原本因病未能下场。”
“偏偏就出了吏部侍郎舞弊那一桩大案子,惹得龙颜震怒,下旨彻查。”
“并将今科会试推迟至七月重考。这才有了这位状元郎下场夺魁的机会。”
原先那人听完立刻回应道:
“正是此理!所以说时也,命也,运也!”
“若非有此一番波折,这位状元郎便要再等上三年。”
“三年光阴,世事变迁,届时是否还能有如今日这般锐气,一举折桂,那便是未知之数了。”
阿土和刘昌竖着耳朵,听得真真切切,心中顿时了然,这说的,定然是孙知言无疑。
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感油然而生,自家兄弟竟是这般了得。
但随即,那“因病未能下场”几个字,又像一根针,扎了他们一下。
孙知言在来信中对此事只字未提,想来是不愿让他们担心。
尽管知道他最终能下场并高中,病定然是好了。
但两人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担忧,恨不得立刻见到他,亲眼确认他安然无恙。
此时窗外月色已上中天,街上的游人却不见少,反而愈发喧闹。
但两人惦念着明日要去寻孙知言,便压下心中的激动,结了茶钱,提着大包小裹回到了客栈。
叫来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路风尘与疲惫。
这京城的繁华景象和关于孙知言的消息,在脑中交织盘旋,直到后半夜,两人才带着兴奋与期待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两人早早起身,特意换上了此行带来的最体面的衣服。
他们对着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仔细整理了发髻,互相对着打量,确保不会给孙知言丢脸,这才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一路走,一路打听。
孙大人在石城知府任上考评优异,被擢升入京,在户部任郎中一职。
现已经是天子近臣,手握实权,前途光明。
孙府坐落在一条颇为清净的巷弄里,青砖灰瓦,朱漆大门。
门前左右各蹲着一座石狮子,虽不似某些高门大户那般极尽奢华,却也自有一股端严肃穆的气度。
两人整了整衣冠,上前叩响了门环。
等了片刻,侧边一道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青衣小帽的门房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二人几眼。
见他们年纪轻轻,衣着普通,身边既无随从,也无车马,脸上便带出了几分倨傲之色,横眉怒目地喝道:
“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乱敲门!”
刘昌连忙上前,拱手施礼,态度恭谨:
“这位大哥。我们是从西南石城来的,是贵府孙知言少爷的故交旧友,特来拜访,烦请通传一声。”
那门房闻言,非但没有通融,反而嗤笑一声,语气更加不耐:
“每日里冒充我们少爷故旧,想打秋风、攀关系的阿猫阿狗,我见得多了。”
“去去去!快走!再纠缠不清,小心将你们扭送官衙,告你们个骚扰官邸,叫你们好好吃一顿板子!”
阿土性子急,见这门房如此狗眼看人低,心头火起,便要上前理论。
刘昌一把拉住他,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位大哥,我们确是孙少爷好友。”
“你若不信,只需进去向孙少爷或王夫人通禀一声,只说石城的刘昌、阿土求见,他们定然知晓。”
“呸!”门房啐了一口。
“少爷和老夫人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我说不见就不见!再啰嗦,我可要喊人了!”
说着,竟“砰”地一声将小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
吃了这结结实实的闭门羹,两人站在巷子里,面面相觑,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
他们万里迢迢,满怀热忱而来,却连门都进不去。
“这起子小人!”
阿土气得脸色发红,拳头攥得咯咯响:
“在石城时,孙大人和王夫人何等平易近人,到了这京城,连个看门的都这般势利!”
刘昌也是眉头紧锁,心中不忿。
他望着那高高的院墙,再低头瞅了瞅自己和阿土,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凑到阿土耳边,低声道:
“硬闯肯定不行,徒惹麻烦。但这墙,能拦住咱们吗?”
阿土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刘昌的意思。
他看了看那两人多高的院墙:“嘿,比这再高再陡的山崖咱们都爬过!还怕这堵墙?”
两人不再犹豫,走到巷子僻静处的墙角下,左右看看无人注意。
他们便将长袍的下摆撩起,利落地掖在腰带里,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脚尖在墙面借力一点,手便攀住了墙头。
腰腹用力,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随即轻飘飘地落入墙内。
落脚处似乎是一片花园的角落,假山嶙峋,花木虽在冬季凋零,但枝干虬结,布置得颇具章法。
两人猫着腰,沿着墙根的阴影小心前行,试图分辨方向,寻找通往内院的路。
这孙府的构造和石城的房子不一样,亭台楼阁,回廊曲折,一时间如同进了迷宫。
正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刚绕过一丛茂密的冬青,岂料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毫无防备,猛然见到两个陌生男子从假山后冒出来,吓得魂飞魄散:
“啊——!”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了府中的宁静,手中的托盘连同上面的杯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和茶水四溅。
这一声尖叫,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瞬时之间,只听脚步声纷至沓来,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家丁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口中呼喝着
“抓贼人!”
“别让他们跑了!”
顷刻间便将惊魂未定的阿土和刘昌团团围在中间。
两人心中叫苦不迭。
他们本是无礼闯入,此刻若再动手伤人,那更是百口莫辩。
无奈之下,只得高举双手,连连喊道:
“各位兄弟,误会!我们是来拜访孙少爷的!是故人!”
可那些家丁哪里肯信?
只道是抓住了白日行窃的毛贼,立功心切,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将两人扭住,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土和刘昌虽武艺在身,但投鼠忌器,生怕伤着孙府的人,更坏了情分。
只得任由他们捆了,口中犹自不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