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屑如同被惊扰的雪片，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簌簌飞溅！地下室那扇厚重的旧木门在连续的重踹下发出垂死的呻吟，门轴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门板向内凹陷，缝隙处透出外面雪地反射的惨白微光和晃动的人影！日语狂暴的咆哮如同冰锥刺破薄纸： “开门！支那猪！不开门死啦死啦地！”
“准备手榴弹！”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瞬间压垮了地下室本就压抑的空气！时间仿佛被冻结，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 “散开！找掩体！” 穿山甲的咆哮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凝固的绝望！他魁梧的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向侧面一个堆满工具和破麻袋的角落，手中的mp34冲锋枪枪口瞬间抬起，指向摇摇欲坠的门口！ 赵大山怒吼一声，如同暴怒的黑熊，拖着行动不便的铁牛滚向一堆废弃的木箱后。老钟则死死将昏迷的林薇护在自己佝偻的身躯下，扑倒在冰冷的砖地上！苏婉婷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被许明夏猛地拉倒，两人翻滚着躲到一张倒扣的厚重橡木桌板后面！ 陈铁柱的动作最快！在穿山甲吼声出口的刹那，他已经如同鬼魅般旋身！布满厚茧的左手闪电般抄起许明夏的腰肢，巨大的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将她连同自己一起，狠狠撞向地下室最深处、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布满铁锈的锅炉管道拐角凹陷处！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相对坚固的三角掩体！ 噗噗噗！
几乎在陈铁柱抱着许明夏扑入掩体的瞬间，一连串灼热的子弹穿透了终于碎裂的门板，带着尖锐的厉啸射入室内！子弹打在砖墙上、木箱上、铁器上，溅起一串串刺目的火星和碎屑！一发子弹擦着橡木桌板边缘掠过，留下焦黑的灼痕，距离苏婉婷的头颅不过数寸！ “呃！” 许明夏被陈铁柱死死压在冰冷的、散发着铁锈味的管道壁上，他宽阔的后背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挡住了所有可能飞来的流弹！巨大的撞击力让她眼前发黑，牵动了右肩的旧伤和左腿的冻伤，剧痛使她闷哼出声。但更让她心惊的是——陈铁柱的身体在撞上墙壁的瞬间，左肩处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皮革撕裂般的闷哼！那是他之前枪伤的位置！肯定又崩裂了！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湿了她的棉袄！ “柱子！” 许明夏的心瞬间揪紧，声音带着哭腔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别动！低头！” 陈铁柱的声音如同砂纸上摩擦出的火星，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甚至没有回头，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如同铁钳般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完全护在自己与冰冷管道形成的狭窄空间内。他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吐在她冰冷的额发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感受到他肩头伤口崩裂处涌出的温热液体正沿着她的脖颈滑落，更能感受到那份超越生死、将自己完全置于枪口之下的决绝守护！巨大的恐惧和被保护的心痛交织成汹涌的浪潮，几乎将她淹没。 砰砰砰！哒哒哒！
反击的枪声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内如同爆豆般炸响！穿山甲的mp34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子弹穿过门板破洞，打在门外猝不及防的日军身上，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赵大山和铁牛也从掩体后开火，手枪和步枪的射击声交织！ “手榴弹！” 门外的日军指挥官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 一颗黑乎乎、冒着青烟的97式手雷，如同索命的毒蛇，猛地从门板破开的窟窿里滚了进来！ “手雷！！！” 赵大山目眦欲裂的吼声带着绝望！ 时间仿佛被拉长！那枚滚动的手雷带着死神的狞笑，轨迹清晰地映在每个人收缩的瞳孔中！它滚向的位置，赫然是昏迷的林薇和老钟所在的方向！ “老钟叔！！！” 苏婉婷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瞬间！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角落的阴影里扑出！正是叶秋桐！她冰冷决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寒潭般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在扑出的同时，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小巧、精致的勃朗宁m1900手枪！ 砰！砰！砰！
三声清脆急促到几乎连成一声的枪响！
不是射向敌人！
枪口喷射的火光精准地追逐着那颗滚动的手雷！第一枪击中手雷外壳，使其改变了滚动方向！第二枪打在它侧面！第三枪！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如同惊雷炸响！火光瞬间吞噬了门口区域！强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碎裂的木屑砖石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整个空间！门窗所在的半面墙壁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外面的风雪和惨白的街光猛地灌入！ 爆炸的气浪狠狠撞在陈铁柱的后背上，让他闷哼一声，抱着许明夏的身体重重撞在管道壁上！灼热的空气和浓重的硝烟味呛得两人剧烈咳嗽！烟尘弥漫，视线一片模糊！ “咳咳咳…” 许明夏剧烈咳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尘，惊恐地看向爆炸中心！ 门口一片狼藉！木门和部分墙壁被彻底炸飞！两个靠得最近的日军士兵残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硝烟稍散，可以看到外面雪地上，剩下的日军士兵正惊魂未定地趴伏在掩体后，显然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震懵了！而爆炸中心点，距离老钟和林薇倒下的位置，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是老钟用身体死死护住了林薇，才让他们没有被爆炸的破片和气浪直接撕碎，但两人也被冲击波震得口鼻出血，蜷缩着生死不知！ “老钟叔！林大夫！” 苏婉婷哭喊着就要冲过去。 “别动！” 穿山甲的怒吼如同鞭子抽打空气！ 只见叶秋桐正半跪在距离爆炸点仅三四米远的地方！她身上的黑色毛呢大衣被灼烧出几个洞，脸上沾满烟尘和一丝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她手中的勃朗宁手枪依旧稳稳地指向门外！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捕食前的鹰隼！ 是她！是她那神乎其技的三枪，硬生生改变了手雷的轨迹，救了老钟和林薇一命！这份枪法和近乎自杀的勇气，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掩护！从豁口冲出去！进教堂！” 穿山甲当机立断，一边朝着门外惊魂未定的日军猛烈扫射压制，一边嘶声大吼！马达尔教堂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那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大山！铁牛！架着伤员跟我冲！” 穿山甲第一个从掩体后跃出，如同下山猛虎，冲向被炸开的墙壁豁口！赵大山和铁牛也立刻响应，强忍着耳朵被爆炸震得嗡嗡作响，扑向昏迷的林薇和老钟！ 机会只有这一个！ 陈铁柱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松开许明夏，强忍着左肩崩裂伤口传来的撕裂剧痛和右臂的麻痹感，那只如同铁铸的左手一把抓住许明夏的手腕！“走！” 只有一个字，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嗥叫！他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锅炉管道的掩体，朝着硝烟弥漫的豁口亡命冲去！苏婉婷哭喊着跟上！ 子弹如同毒蜂般在身边呼啸而过！打在豁口边缘的碎石上，火星四溅！冲在最前面的穿山甲已经和豁口外试图堵截的日军士兵短兵相接！刺刀的寒光和怒吼在风雪中交织！ 就在陈铁柱拉着许明夏即将冲出豁口的刹那！ 砰！
一声格外沉闷、如同重锤敲打在朽木上的枪声，突兀地从巷口教堂钟楼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
噗嗤！
冲在最前、正和一个日军曹长扭打在一起的穿山甲，只觉得左臂外侧猛地一麻！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踉跄了一下！不是剧痛，而是一种瞬间的麻痹和灼热感！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棉袄衣袖！ “狙击手！钟楼！” 穿山甲脸色剧变，嘶声吼道！对方用的是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目标精准！ 这突如其来的冷枪瞬间打乱了突围的节奏！剩下的日军士兵如同打了鸡血，在狙击火力的支援下，疯狂地朝着豁口涌来！子弹更加密集！ “进不去教堂了！走右边小巷！去‘烟袋叔’的杂货店！” 叶秋桐的声音在激烈的枪声中尖锐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一边朝着涌来的日军士兵连连开枪压制，一边指向主干道右侧一条更加狭窄幽深、堆满杂物和积雪的小巷！ 没有选择！穿山甲捂着流血的左臂，咬牙吼道：“听她的！右边！快！” 陈铁柱拉着许明夏，猛地改变方向，一头扎进那条仅容两人并行、漆黑一片的狭窄巷道！穿山甲、赵大山架着受伤的老钟和被震晕的林薇紧随其后！铁牛和苏婉婷跌跌撞撞地跟上！叶秋桐则殿后，手中的勃朗宁手枪如同死神的点名收割，精准地放倒了两个试图追入巷口的日军士兵，随即也闪身没入黑暗之中！ 巷子狭窄深邃，两侧是高高的、剥落了墙皮的后院墙壁。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呻吟。背后的枪声、日军的叫骂声迅速被曲折的巷道隔绝、减弱。风雪在头顶的高墙夹缝中呼啸，如同万千冤魂的哭嚎。死亡的追逐并未停止，只是暂时被黑暗吞噬。 “烟袋叔的杂物铺就在前面巷子口！快！” 叶秋桐的声音在黑暗中急促响起，带着喘息。 几人不敢停歇，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及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陈铁柱死死拉着许明夏冰凉的手，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右臂的麻木感让他在湿滑的雪地里几次踉跄，全靠惊人的意志稳住身体。许明夏同样精疲力竭，右肩的旧伤和左腿的冻伤在剧烈的奔跑和寒冷刺激下如同无数钢针攒刺，但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拖累分毫。黑暗中，只有两人紧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无声的支撑。 终于，前方巷口隐约透出一丝昏黄的光亮！一个极其狭小、不起眼的、挂着破旧“杂货”木牌的门脸出现在眼前！ 穿山甲率先冲到门口，用特殊的节奏急促地敲了几下门板。 吱呀——
木门迅速拉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叼着旱烟袋、眼神浑浊却带着鹰隼般警惕的老脸。正是接头人“烟袋叔”。他浑浊的目光快速扫过这群狼狈不堪、浑身血污硝烟的逃亡者，尤其在看到受伤的穿山甲、昏迷的林薇和被搀扶的老钟时，眉头狠狠拧紧。 “快进来！” 烟袋叔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没有任何废话，立刻侧身让开。 众人如同潮水般涌入这狭小却温暖的杂货铺。铺子里货架拥挤，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日用品，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烟草和一种陈年腌菜的混合气味。烟袋叔迅速反手插上门栓，又拉上了一层厚厚的、几乎不透光的黑色棉布帘子。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穿山甲靠着货架瘫坐下来，捂着流血的左臂，脸色苍白。赵大山和铁牛将老钟和林薇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的地板上。苏婉婷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小声啜泣。老钟悠悠转醒，剧烈咳嗽着，嘴角挂着血沫。林薇依旧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 陈铁柱拉着许明夏靠墙坐下，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左肩处晕开的血迹更加刺目。他松开一直紧握的许明夏的手，那只手因为他握得太紧已经有些发白、冰凉。他看着她苍白憔悴却写满担忧的脸，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火烧。 许明夏却顾不上自己的疲惫和伤痛。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陈铁柱的左肩，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色让她心如刀绞。“你的伤！”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想要去触碰那被鲜血浸透的棉袄。 “皮外伤…死不了…” 陈铁柱嘶哑地开口，试图避开她的手，动作却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显得笨拙无力。黑暗中亡命奔袭时护着她的那份决绝，此刻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反而被一种莫名的局促取代。夫妻…婚礼…身孕…这些叶秋桐强加给他们的掩护身份词汇，如同滚烫的烙印，此刻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里翻腾，让他耳根再次发烫，不敢直视许明夏那双近在咫尺、盛满了心疼泪水的眼眸。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而疲惫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而微妙的沉默： “满意了吗？” 叶秋桐靠在门后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陈铁柱。她已经简单擦拭了脸上的污迹，但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依旧布满血丝，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现在信了？山田医学院就是个绞肉机！‘灰狼’…那个东西…它就是在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它根本就不是帮我们！”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巷口那精准得近乎诡异的冷枪，似乎佐证了她之前的控诉。 陈铁柱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刀锋，迎上叶秋桐冰冷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更加复杂难辨的惊涛骇浪。磐石洞外的救命鹰唳与冰壁开道…哈尔滨城门口被驱赶的伤狼…还有刚才巷口那致命冷枪…这一切，真的都是同一个“灰狼”所为？是驱赶？还是…猎杀？ 烟袋叔叼着旱烟袋，浑浊的目光在陈铁柱和叶秋桐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叶秋桐紧握着、放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只黄铜怀表轮廓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缭绕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声音如同破旧的鼓风机，低沉而缓慢： “丫头…有些事…光靠恨…看不清楚…” 他浑浊的老眼似乎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了更深的、无法言说的黑暗，“‘灰狼’…未必只有一个…就像这哈尔滨城里的影子…未必都是活的…” 他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让所有人的心头再次掀起巨大的波澜！灰狼不止一个？！影子未必是活的？！这莫测的话语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更加骇人听闻的真相？ 叶秋桐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她死死攥着口袋里的怀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烟袋叔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钥匙，猛地撬开她心底某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冰冷的恨意第一次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取代！ 她猛地抬头，看向烟袋叔，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质问，又似乎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最终，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起比哈尔滨冬夜更加深沉的绝望迷雾。 杂货铺狭小的空间里，炉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烟草味和血腥味混杂。队伍暂时的喘息之地，却被烟袋叔石破天惊的话语和叶秋桐骤然失色的惊恐，笼罩上了更加浓重、更加诡谲的阴影。灰狼之谜，非但未能解开，反而指向了更加惊悚、更加匪夷所思的深渊。哈尔滨的暗夜，如同一张无形巨网，正悄然收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