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宋瑶刚拐过一道弧形门,就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个人。
青灰色的亭顶隐在树间,飞檐下挂着串铜铃,不时微风拂过,铜铃轻响,添了几分清幽。
她走近了些,见那人穿着诰命服饰,鬓边插着支墨玉簪,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中气十足的样子。
此人正是卫国公夫人刘然。
上次齐王寿宴上,两人还说过几句话,也算得上有几分交情。
宋瑶的脚步顿了顿,亭子里的卫国公夫人刘然也恰好抬眼看来,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宋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刘然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漾开笑意,起身朝她快步走来,
“可要过来歇歇脚?这亭子里倒有几分雅意,刚好能看见池中的锦鲤,颜色鲜活得很。”
宋瑶本没想要过去,但刘然口中所说的水中鲜活,让她来了几分兴趣。
于是,提着裙摆走上亭台。
“正四处找些新鲜光景看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了。”她在刘然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投向池面。
果然有几尾红金色的锦鲤游来游去。
就是不知道锦鲤好不好吃,宋瑶突然开始琢磨起来。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多半是刘然在捧着宋瑶说。
她先是夸园里的菊花品种稀有,又说起京城里新近流行的衣料纹样,眼神始终留意着宋瑶的神色。
见宋瑶对哪个话题多接了一句,她便顺着往下多说些细节。
若是宋瑶只是淡淡应着,她就不留痕迹地换个话题。
一时间,亭子里的气氛倒也愉快融洽。
说着说着,宋瑶提起林玥一事,她也有几分疑惑。
“都说能来参加秋日宴的,是品德端庄之人,那林玥是怎么进来的?”
宋瑶抬手摸了摸鬓间的菊花,最美的花朵遇上最晦气的人。
“这事我刚也听说了,”刘然立刻皱起眉头,语气愤慨,替宋瑶打抱不平,“这林三小姐当真是过分!
且先不说您是二品诰命,身份尊贵,就是随便一位小官之女,也容不得她这般当众羞辱啊。
好在夫人颇有手段,没让她占了半分便宜去。”
至于那名为一丈红的刑罚是否太过,林玥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是终身残疾,还是受不住刑咽气。
刘然半句没提,这都不是她该管的。
尤其是在这种大场面,更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
谁知道哪个看似不起眼的人背后,又站着怎样惹不起的人物。
“要我说,都怪她娘没把她生成个哑巴!”站在宋瑶身后的夏雀忍不住帮腔,声音清脆,
“不然就算是再好性子的人,遇上这么个嘴贱的,能不生气?”
夏雀的突然说话,引得刘然多看了她一眼。
这亭子里的凳子是石凳,虽说凳面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坐着不算硌得慌,但却没有椅背。
宋瑶怀着身孕,腰身时常绵软无力,坐着时总喜欢倚靠着点什么。
夏雀这才特意站在她身后,给她做个靠背,能让她倚靠在上面。
“是这个道理。”
宋瑶往后倚靠着,舒服地眯了眯眼,对夏雀的话很是认同。
不愧是她选中的丫鬟,说话就是得她心意。
刘然看着这主仆互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宋夫人手下的人也都是不好惹的性子。
“夫人,您也看出来不对劲了?”卫国公夫人刘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凑近了些,
“人人都说这秋日宴只重品德,不论家世、背景,可到底.......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过是块面子上的遮羞布。”
“有人的地方,就有贵贱,就得分出三六九等。”刘然的目光掠过远处那些往来的女眷,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
“你瞧那些挤破头想进来的小官家女儿,这宴会对她们来说,是攀附权贵的登天梯。
可对京里那些高官勋贵家的女眷来说,不过是走个流程,混个脸熟罢了。
偏偏这门槛定得极高,不是谁都能踏进来的。在外人眼里,倒还显得公平了起来,多可笑。”
闻言,宋瑶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倒真是这个道理。
门槛太高了,高到外面的人都以为那是道墙,反倒一个劲地吹嘘这墙是多么的没有门槛。
刘然见宋瑶听得认真,便打算多说些内情。
她目光掠过远处庭院,里面来来往往,穿着锦衣华服的身影,语气里有几分感慨,
“想求个门路的人太多了,东头来求签,西头来托情,永宁长公主纵是再不愿,也不好将众人的脸面都驳回去。”
“尤其太后、皇后、宫里那些嫔妃的家族,明里暗里都想塞人进来。她一个外嫁的公主,手里没有实权,纵使身份尊贵,有些事情也不好硬推。”
刘然轻轻叹了口气,拿着鱼食撒进池塘里,引得一众鱼儿争抢。
“到头来,谁都得罪不起,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放些浑水摸鱼的进来。
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也不过是多发一份请帖的事,犯不着为此伤了和气。”
宋·浑水摸鱼·瑶:“.......”
嘻嘻,她才是那条最大的鱼。
还是皇上亲自塞的。
不过没关系,反正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指责她。
人人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夸一句贤淑端庄。
宋瑶向来是这样,当特权用在别人身上时,她很不爽。
可当特权用在她身上时,那叫一个舒服顺心。
宋瑶不是讨厌特权,只是讨厌特权的使用者不是她而已。
刘然说得认真仔细,话音落了才突然反应过来宋瑶是怎么进秋日宴。
那可不就是关系找到皇上那里去了,特意派她过来镀金的吗?
只要今日结束,宋夫人就是参加过秋日宴的人,但凡指责她不够贤淑的,就是在指责参加秋日宴的所有命妇小姐们。
刘然连忙朝宋瑶尴尬地笑了笑,见宋瑶脸上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