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喧嚣与庆功宴上的暗流,并未让林闻溪放松片刻警惕。他深知,渭北的成功仅仅是冰山一角,水下潜藏的巨大威胁——日寇的生物战阴谋——远未解除。那份从黑水峪带回的冰冷样本,如同揣在他怀中的一块寒冰,时刻提醒着他风暴将至。
回到招待所的第三日深夜,一阵极轻却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来者并非王秘书,而是一位穿着修女服饰、面容被头巾遮掩大半的女子。她一言不发,只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封着火漆的小小金属管塞入林闻溪手中,随即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林闻溪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认出那是顾静昭通过教会特殊渠道传递绝密信息时使用的容器。如此紧急、如此隐秘,必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他紧闭门窗,小心地熔开火漆,取出里面卷得极紧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极小,是顾静昭的亲笔,用的是他们约定的简化密码。越是解读,林闻溪的脸色越是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持纸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信的内容,远超他最坏的想象。
“樱花计划”(桜花作戦)——一个美丽名字下包裹的极致邪恶。
这不再是“黑太阳”计划的区域性试验与骚扰,而是一个经过精心策划、旨在给予中国抗战核心以致命一击的战略性灭绝计划!
主导者:军医少将 佐藤一郎 顾静昭在信中简要描述了此人:森田的上级,年纪约五十,毕业于帝国大学医学院,曾赴德国深造,外表斯文,甚至能流畅阅读汉籍。但在这幅文明的面具下,是一个将科学精神彻底扭曲为种族灭绝工具的恶魔。他视生物战为“最优解决方案”,冷酷、高效,且毫无人性负担。他比森田更危险,因为他更聪明,更懂得隐藏,也更受上层重视。
计划核心:
1. 目标: 不再局限于西北。计划同时针对重庆、长沙、衡阳等陪都及战略要地,以及长江中下游主要粮产区。目的不仅是造成大规模伤亡,更是要彻底摧毁中国的政治中枢、战争潜力和民心士气。
2. 武器“升级”: 佐藤的实验室利用战俘和平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优化实验”,已培育出数种新型混合毒株。信中提到两种:
· “岚”株(Arashi): 基于鼠疫杆菌,试图通过气溶胶方式通过呼吸道传播,引发极烈性肺鼠疫,潜伏期缩短,死亡率极高。
· “瘴”株(Sho): 基于霍乱弧菌,增强其在较低温度下的存活力和感染力,并尝试与某些肠道毒素结合,加速脱水和电解质紊乱过程。
3. 投放方式:
· 特制炸弹与飞机喷洒: 计划使用改装后的轰炸机,在夜间或雾天低空飞行,喷洒含菌气溶胶或投掷特制陶瓷炸弹(避免爆炸高温破坏细菌)。
· “死士”投放: 训练携带感染鼠蚤或污染物的特工、汉奸,潜入城市核心区的水源、粮库、人群密集处释放。
· “自然”扩散: 在关键交通节点制造初始疫区,利用庞大的难民潮和军队调动,使疫情如野火般“自然”蔓延全国。
4. 时机: 计划选定在今年冬季。利用天寒地冻、物资匮乏、人员聚集 indoors(室内)不易通风、军民抵抗力下降的时机,最大化杀伤效果。
信末,顾静昭的字迹愈发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危险和紧迫的情况下书写:“……情报来源险遭不测,恐已暴露……佐藤行事极为谨慎,计划细节或在最后时刻仍有变动……万望警惕,早做筹谋……静昭或需暂避,勿念……”
字迹至此中断。
林闻溪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樱花计划”……冬季实施……重庆、长沙、粮产区……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轰鸣。他仿佛已经看到,漫天飘散的并非雪花,而是致命的菌雾;繁华的陪都街头,顷刻间沦为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肥沃的江南鱼米之乡,化作瘟疫横行、颗粒无收的死地!
这已远远超出了一场瘟疫的范畴,这是一场针对一个民族的、精心策划的生化灭绝!
相比于“樱花计划”,渭北的霍乱疫情简直如同儿戏。何敬之的刁难、学术界的质疑、资源匮乏的困难……所有这些在佐藤的终极阴谋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心。
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在“樱花”绽放之前,将其彻底扼杀!
他原本准备的部务会议汇报稿,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不能只谈渭北的成功,他必须将这份血淋淋的情报,以最震撼的方式,呈现在那最高决策者面前!
他立刻行动起来。将顾静昭的密信谨慎销毁。然后,他铺开新的纸张,开始重新起草汇报提纲。他要将渭北的数据作为应对能力的证明,而将“樱花计划”作为必须立即采取最高级别行动的最后警报!
同时,他必须设法将情报传递给值得信任的、有能力采取行动的人——无论是共产党方面的朋友(如他曾接触过的八路军代表),还是国民党内真正有良知、有力量的抗日派。
这一夜,林闻溪房间的灯光彻夜未熄。窗外,山城依旧沉睡在迷雾之中,对即将降临的灾难一无所知。
但林闻溪知道,他必须唤醒这座城市,唤醒这个国家。
一场与时间赛跑、关乎国运的终极防疫战争,此刻,就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拉开了序幕。
第二十一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