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弥漫的冰窖中,沈墨卿搀扶着虚弱的皇帝,与林十二一同向深处行进。皇帝指引他们来到一面看似普通的冰墙前。
“机关...在第三块冰砖后...”皇帝气息微弱。
林十二仔细摸索,果然触到一处凸起。用力按下,冰墙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通道。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金属和药草混合气味。
“这不是通往宫外的路。”沈墨卿皱眉,“陛下确定是这里?”
皇帝茫然摇头:“太祖只告诉朕有此密道,朕从未亲自走过...”
沈墨卿与林十二对视一眼,俱是心生疑虑。这气味与他们在晋王府地室中闻到的极为相似。
“我先探路。”林十二主动请缨,点燃火折子,小心步入通道。
通道一路向下,墙壁逐渐由冰砖变为石砌,最后竟是金属打造。越往里走,那股奇异气味越发浓重,还隐约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声。
突然,前方传来脚步声。林十二迅速熄灭火折,三人隐入阴影中。
两个穿着灰色工服的人抬着一个裹着白布的担架走过,完全没注意到暗处的三人。白布下露出一只人手,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金属接口。
待他们走远,沈墨卿低声道:“这里似乎是晋王的另一个秘密基地。”
继续前行,通道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金属门。门内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呈现在眼前,高耸的玻璃容器中漂浮着各种人体器官和组织。数十个工作台上摆放着正在进行改造的躯体,机械臂在空中自动运转。最令人震惊的是实验室中央,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中悬浮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体,无数细管连接着他的四肢和头颅。
“那是...兵部尚书杨大人家的公子!”皇帝惊呼,“三个月前说是突发恶疾去世了...”
沈墨卿心中骇然。他们原本以为晋王只是将官员改造成傀儡,现在看来,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实验室深处忽然传来对话声。三人悄悄靠近,躲在一排容器后。
只见晋王的心腹幕僚赵先生正与一个穿着白袍的老者交谈。
“...这批‘新生体’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老者说道,“比之前的傀儡更完美,拥有自主意识,却绝对服从指令。”
赵先生满意点头:“王爷大事将成,不会亏待你们蛾教。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老者指向实验室更深处的一扇门:“‘蜕变’即将完成。届时,大夏王朝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完美的统治者。”
沈墨卿心中巨震——太子果然在这里,而且正在被改造!
就在这时,实验室警报突然大作。赵先生脸色一变:“有人闯入!全面封锁!”
金属门纷纷落下,出口被彻底封死。数十名护卫从各处涌出,开始全面搜查。
“必须找到太子!”沈墨卿对林十二低语,“你保护陛下,我引开他们。”
不待回应,沈墨卿已闪身而出,故意弄出声响,将护卫引向相反方向。
林十二扶住皇帝,趁乱向老者所指的方向移动。幸运的是,大部分守卫都被沈墨卿引开了。
他们来到那扇特殊的门前。门未上锁,林十二轻轻推开。
室内灯光柔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看书。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面容清秀苍白,正是当朝太子赵寰。
“父皇?”太子看到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正常,“您怎么来了?”
皇帝激动地上前:“寰儿,你没事太好了!晋王那个逆贼有没有伤害你?”
太子微微一笑:“皇叔对我很好,给我看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他的举止优雅得体,与平常无异。
林十二却敏锐地注意到,太子翻书的手指动作过于精准,每次翻页都恰好捏在页角的同一位置。而且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不像刚刚经历绑架和动荡的孩子。
“殿下,请随我们离开这里。”林十二保持警惕,轻声说道。
太子合上书,站起身:“好的。不过离开前,我想给你们看一样东西。”他走向墙边的一个柜子。
就在太子转身的瞬间,林十二瞥见他后颈处有一道极细的金属线,隐在发际线下。
“小心!”林十二猛地将皇帝向后拉。
太子转身,手中已多了一柄奇形的匕首,眼中再无半点孩童的天真,只有冰冷的杀意:“可惜了,本来可以没有痛苦地成为我们的一员。”
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寰儿,你...” “你的儿子已经不在了,老头。”太子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低沉,“现在我是新生的神使,将引领这个王朝走向辉煌。”
林十二拔剑挡在皇帝身前:“陛下,这已经不是太子了。”
太子——或者说占据太子身体的某种存在——嘴角勾起一抹非人的微笑:“敏锐的小家伙。赵珩那个蠢货以为自己在利用蛾教,殊不知自己才是被利用的棋子。”
门外传来打斗声,沈墨卿冲破阻拦赶来,见状瞳孔一缩:“殿下!” “沈爱卿来得正好。”太子轻笑,“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突然,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比之前的爆炸更加猛烈。天花板开始坍塌,仪器爆出火花。
“不好,这里要塌了!”沈墨卿喊道。
太子却毫不惊慌:“无妨,这具身体不过是临时容器。很快,我们会在新的躯壳中重逢。”
一道金属门突然落下,将太子与三人隔开。透过逐渐缩小的缝隙,他们看到太子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皮肤下似有东西在蠕动。
“快走!”林十二拉着震惊的皇帝向外冲。
沈墨卿最后瞥了一眼太子,发现男孩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熟悉的恐惧和求救——那是真正的太子残存的意识!
但时机已失,更多结构开始坍塌。沈墨卿不得不转身逃离。
三人拼命向外奔跑,身后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和坍塌。终于,他们看到前方有光亮——是禁军正在清理被炸塌的出口。
“指挥使大人!”禁军统领惊喜地喊道,“太后已经控制局势,正在...”
他的话突然停住,目光惊骇地看向三人身后。
沈墨卿回头,只见烟尘中,太子的身影缓缓走出。他的身体似乎长大了几分,眼神完全陌生,嘴角带着超乎年龄的诡异微笑。
“沈爱卿,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太子的声音回荡在废墟间,“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禁军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跪拜太子还是拔刀相向。
太子轻笑一声,突然抬手。一名禁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关节反向扭曲,眼神变得空洞。
“看,这就是未来。”太子柔声道,“完美的、顺从的、永恒的未来。”
沈墨卿握紧绣春刀,心知眼前的已非昔日太子,而是一个可怕的、来自古老邪教的存在。
真正的斗争,现在才正式开始。
沈墨卿的绣春刀在残垣断壁间泛着冷光,与“太子”眼中非人的幽光对峙。禁军们不知所措,手中的兵器微微颤抖——面前是国之储君,却分明已是邪物附体。
“放下武器,跪拜你们的新君。”太子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仿佛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几名意志不坚的禁军腿一软,险些跪下。沈墨卿厉喝:“守住心神!这不是太子殿下,是邪物!”
太子——或者说占据太子身躯的存在——轻笑一声,抬手间,那名关节反向扭曲的禁军突然暴起,攻向身旁同伴。惨叫声中,又一人被制伏,眼神迅速空洞下去。
“看见了吗?蜕变是如此美妙。”太子舒展手臂,关节发出细微的机械声响,“很快,你们都将获得这种永恒。”
林十二护着虚弱的皇帝,低声道:“大人,必须制住他,但不可伤及太子身体!”
沈墨卿何尝不知。太子若死,国本动摇;但若任由这邪物肆虐,大夏将亡于无形之间。
正当僵持之际,一阵悠扬笛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太子的动作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混乱。
“老东西,阴魂不散。”太子咬牙道,那声音突然变回稚嫩童声,“救我...好痛...”
是真正的太子意识在挣扎!沈墨卿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绣春刀如闪电般劈向太子手中的奇形匕首。
刀匕相击,迸出火花。太子后跃数步,眼神再度变得冰冷:“冥顽不灵。”
更多被控制的禁军扑来,与忠诚的卫士战作一团。现场一片混乱。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太子手中的匕首,将其击落。众人抬头,只见残破的宫墙上,蛾教教主迎风而立,玉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孽徒,竟敢窃取圣体!”老妪怒喝,笛声再起,更加急促尖锐。
太子抱头惨叫,身体不自然地抽搐:“老不死的!你阻不了圣蛾降临!”
沈墨卿见状,心知这是唯一机会。他弃刀扑上,用特制的牛皮绳将太子双手反剪缚住。林十二迅速上前,将一道符纸贴在太子后颈的金属线上。
太子剧烈挣扎,力大无比,眼中光芒明灭不定,时而狰狞可怖,时而流露出孩童的恐惧。
“父皇...救我...”太子突然哭喊,声音恢复常态,“寰儿好痛...”
皇帝心如刀绞,几乎要上前,被林十二拦住:“陛下不可!这是邪物的诡计!”
果然,太子瞬间又变回那非人模样,狂笑道:“亲情真是最好利用的弱点!”
蛾教教主从墙头跃下,步履如飞完全不像老人。她检查太子后颈,面色凝重:“圣蛾卵已植入髓腔,若强行取出,太子性命不保。”
“有何解法?”沈墨卿急问。
老妪沉默片刻:“唯有找到母蛾,杀死它,所有子卵才会失效。但母蛾必定藏在...”
话未说完,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从皇宫西北角传来。火光冲天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阴影振翅而起。
“...那里。”老妪苦笑,“它已破茧了。”
沈墨卿当机立断:“林十二,你保护陛下和太子去安全处。教主,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老妪摇头:“我年事已高,不是母蛾对手。但有一人可助你——”她指向东南方,“去找萧彻,他知晓对付蛾教的一切。”
萧彻?沈墨卿心中一震。那是三年前因违抗皇命被革职的前锦衣卫同知,据说已隐居山林。
“为何是他?”
“因为他是唯一从母蛾巢穴生还的人。”老妪意味深长道,“也是我的师弟。”
情况危急,不容多问。沈墨卿吩咐禁军统领固守待援,自己则快马加鞭直奔东南。
京城已乱成一片,街道上随处可见行为怪异的人——有的眼神空洞如傀儡,有的则疯狂攻击他人。蛾教的蜕变显然已在全城蔓延。
出城途中,沈墨卿数次遭遇袭击。这些“蜕变者”力大无穷,不知疼痛,唯有破坏后颈才能使之停止行动。
黎明时分,沈墨卿终于找到萧彻隐居的山中小屋。令他惊讶的是,小屋外布置着奇特的装置,周围散落着数具蜕变者的尸体。
一个独臂男子正在擦拭长刀,见沈墨卿来,头也不抬:“终于来了。比预计的晚了两刻钟。”
沈墨卿下马:“萧兄知道我要来?”
萧彻抬头,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令人心惊:“从晋王开始动作那天,我就在等这一天。”他站起身,左袖空荡荡地飘荡,“母蛾苏醒,天下大乱。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你为何...”
“三年前我违抗皇命,是因为发现先帝已被蛾教控制。”萧彻冷笑,“晋王不过是蛾教推上前台的棋子,真正的幕后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古老存在。”
他扔给沈墨卿一个包裹:“特制武器,能伤到母蛾。时间不多,边走边说。”
两人并骑疾驰返京。途中,萧彻道出更多骇人真相:蛾教存在已逾千年,每百年尝试一次“降临”,试图将人类转化为它们的奴仆。皇室中一直有秘密传承对抗蛾教,但这一代几乎被渗透殆尽。
“太子是关键。”萧彻面色凝重,“母蛾需要皇室血脉作为降临的容器。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解决它,否则一旦完全融合,就再无挽回余地。”
返京景象比离开时更加骇人。街道上尽是行为怪异者,有的正在蜕变,皮肤下明显有东西在蠕动。京城几乎已成鬼域。
皇宫方向,那个巨大的阴影愈发清晰——那是一只堪比宫殿大小的飞蛾,翅膀上的图案酷似人脸,正不断撒下荧光的鳞粉。触碰到鳞粉的人,很快开始怪异变化。
“它在筛选。”萧彻沉声道,“鳞粉催化蜕变,失败者成傀儡,成功者则成为新蛾族。”
二人杀入皇宫,所见触目惊心:昔日庄严的宫殿已成巢穴,黏液般的物质覆盖廊柱,茧状物随处可见,有些已经破裂,露出里面非人非蛾的可怖生物。
终于,在太和殿前,他们看到了母蛾的全貌——那巨大的生物悬浮空中,腹部不断蠕动产下光卵,落地便孵化出各种怪异生物。最可怕的是,它拥有着一张酷似已故先皇后的脸!
“母亲...”沈墨卿震惊。先皇后逝世已十年,怎会...
萧彻苦笑:“现在你明白了吧?十年前所谓病逝,实则是被选为母蛾容器。皇室早已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母蛾似乎察觉到他们,转头“看”来。那张美丽却毫无生气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彻儿,你回来了。”它发出温柔似水的声音,正是先皇后当年的语调,“来,到母亲这里来。”
萧彻浑身一震,眼中闪过片刻迷茫,随即恢复清明:“休想再迷惑我!十年前我没能救您,今日必终结这场噩梦!”
母蛾轻笑,翅膀扇动,漫天鳞粉如雪飘落。无数蜕变者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赫然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朝中大臣、宫廷侍卫、甚至皇亲国戚。
“小心,这些是完成体,比外面的更强。”萧彻挥刀迎敌,独臂却凌厉无比。
沈墨卿绣春刀舞动,却发现寻常刀剑难伤这些完成体。他想起萧彻给的包裹,打开是一对带锯齿的奇形短刃,刃身刻满符文。
换刃再战,果然奏效。短刃轻易切开完成体的外壳,流出绿色黏液。
二人且战且进,逐步逼近母蛾。那巨大生物似乎并不在意,仍在不断产卵。
突然,母蛾腹部张开,一个茧状物缓缓降下。茧壳破裂,里面走出的竟是——晋王赵珩!
晋王浑身覆盖着角质外壳,眼中复眼结构闪烁,声音怪异:“沈墨卿,又见面了。看,我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和力量!”
沈墨卿心沉谷底。连已死的晋王都被“重生”,这场灾难远比想象的可怕。
萧彻却大喝:“别被迷惑!那不过是母蛾用残留记忆制造的傀儡!”
晋王——或者说晋王外形的怪物——尖啸扑来。与此同时,母蛾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所有蜕变者动作一滞,眼中冒出红光,变得更加狂暴。
“它在召唤更多同伴!”萧彻格开晋王的利爪,“必须尽快切断它与地脉的连接!”
“地脉连接?” “母蛾靠吸收地脉能量维持存在!太和殿下有前朝修建的祭坛,它一定在那里建立了巢穴!”
两人奋力杀向太和殿。越是靠近,蜕变者越多越强。沈墨卿身上已多处挂彩,萧彻的独臂也在微微颤抖。
终于冲入大殿,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昔日金銮殿已被彻底改造,地面变成半透明的膜状结构,可见下方流动的能量。无数根须状物从母蛾身下深入地下,不断搏动吸取能量。
母蛾高悬殿顶,腹部张开,正在孕育一个巨大的光卵。卵中隐约可见人形。
“是太子!”沈墨卿惊呼。卵中正是昏迷的太子,身体已被部分改造,背上隐约有翅芽凸起。
“时间不多了!”萧彻扔出几个球状物,爆炸声中,部分根须被炸断。
母蛾发出痛苦的尖啸,终于认真起来。它翅膀扇动,强烈的精神冲击席卷而来。
沈墨卿只觉头痛欲裂,无数幻象涌入脑海。他看到自己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耀时刻,看到与同僚把酒言欢,看到晋王许诺的高官厚禄...
“守住本心!”萧彻的喝声如晨钟暮鼓,“它在挖掘你内心的欲望和遗憾!”
沈墨卿猛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几分。他看到萧彻正独力苦战晋王和数个完成体,已是险象环生。
必须做点什么!沈墨卿目光扫视全场,突然注意到那些被炸断的根须正在缓慢再生。而再生最快的,是靠近龙椅位置的几根。
龙椅!那是皇权象征,也是地脉能量最集中的节点!
沈墨卿灵光一闪,猛地冲向龙椅。母蛾察觉他的意图,命令完成体疯狂阻拦。
沈墨卿不顾一切前冲,短刃挥舞,绿色黏液飞溅。离龙椅只剩十步、五步、三步...
突然,脚下一紧,被根须缠住拽倒。更多根须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他看到萧彻冲破重围,独臂持刀跃向母蛾本体,却被晋王从后刺穿胸膛。
“师兄,对不住...”晋王——或者说占据晋王身体的存在——狞笑着,“百年前你就该死了。”
萧彻喷出一口鲜血,却露出诡异的笑容:“是啊,但别忘了,我是最了解蛾教的人...”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一块发光晶体:“与我一同回归虚无吧,师弟!”
强光爆发,吞噬了整个太和殿。沈墨卿最后看到的,是母蛾惊恐的表情和晋王不甘的嘶吼。
爆炸声中,他坠入了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