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的九月,空气里已经透着一丝不属于啤酒馆热浪的凉意,像是某种巨大变故发生前,那短暂而令人心神不宁的屏息。
这家位于街角的老牌啤酒馆,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渐起的夜色,却关不住里面几乎凝成实质的烟雾、喧嚣和一种混杂着麦芽发酵与男人汗味的特殊气息。
人声鼎沸,巴伐利亚口音的德语粗声大气地交织在一起,谈论着该死的凡尔赛条约、该死的失业率、还有那仿佛遥不可及却又刺痛每个人的马克贬值,是啊,日子难过,每个角落里都坐着对未来感到迷茫和愤怒的人,他们需要酒精,更需要一个能把这满腔怒火点着的号角。
而在啤酒馆最深处的后院,一个通常用来堆放酒桶、如今临时收拾出来的僻静包厢里,气氛却与外间的躁动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沉寂,只有桌上那盏煤油灯的光晕,在微微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上演着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中调局欧洲站负责人,代号“夜枭”的男人,静静地坐在背对门口的位置,这个习惯让他能掌控整个房间的入口。
他年纪看来不过三十五六,面容寻常,属于那种一旦汇入人群就很难再被记起的类型,唯独一双眼睛,在灯影下偶尔闪过锐利的光,像黑夜中等待时机的捕食者。但在这异国他乡,黄色皮肤还是很容易被引起注意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料子很好,但款式低调,与这啤酒馆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被这昏暗的光线所掩盖。
他面前摆着的是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啤酒,泡沫已经消散大半,留下深褐色的液面,映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他耐心地等待着,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某个激动声音的片段演说,那声音时而高亢如怒涛,时而低沉如诅咒,引得外面不时爆发出阵阵狂热的附和与掌声。
包厢门被推开了,带进一股更浓烈的烟草和啤酒气味。先进来的是个年轻人,身材瘦高,面容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拗和狂热,眼神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夜枭”脸上,带着审视与警惕。
他侧身让进后面的人,随后进来的这位,便是今晚会面的主角,阿道夫·希特勒。他比“夜枭”预想的要矮一些,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随时会喷发的能量感,却隔着几步远就能感受到。
他穿着一件有些旧了的棕色外衣,头发按照当时流行的样式梳理,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仍垂落在额前,更凸显出他那双着名的、此刻因激动或别的什么情绪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他的嘴唇上方留着那撇标志性的小胡子,随着他紧抿嘴唇的动作,给人一种既古怪又极具压迫感的印象。
跟在他身后那个瘦高个,是他的忠实副手,鲁道夫·赫斯,像个沉默的影子,但眼神同样锐利。
没有过多的寒暄,希特勒径直坐在“夜枭”对面,赫斯则坐在他侧后方,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行动的姿态。
希特勒的目光立刻被桌上那杯没动过的啤酒和“夜枭”那过分平静的神情所吸引,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刚从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中抽身,情绪还未完全平复。“感谢您愿意见面,先生……”希特勒开口。
“称呼不重要,”“夜枭”用流利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北方官话腔调的德语打断他,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的时间都很宝贵,希特勒先生,还有赫斯先生。”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桌上的啤酒,“这里的酒不错,但我想,我们今晚要谈的,比啤酒更能影响未来。”
希特勒微微颔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夜枭”,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期待。“当然,先生。时间就是一切。
德意志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最基础的支持!您或许听到了外面那些声音,那是人民的怒吼!他们受够了背叛,受够了掠夺!”他的语速开始加快,手臂不由自主地抬起,又强行压下,显然,一提到当前德国的处境,他那套早已烂熟于胸的控诉和理论就要喷薄而出。
“凡尔赛条约是个耻辱!它扼住了我们民族的喉咙!那些犹太蛀虫,那些共产主义的瘟疫,还有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英法吸血鬼……他们正在把德国拖向深渊!我们需要生存空间!需要纯净的血液!需要……”他越说越激动,脸颊泛起红晕,仿佛眼前不是陌生的东方来客,而是他成千上万的拥趸。
“先生们,”“夜枭”再次冷静地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瞬间让希特勒高涨的情绪为之一滞。
“北京,”他特别强调了这两个字,仿佛这两个音节本身就具有某种神秘的分量,“关注的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是能够改变棋盘格局的落子。至于动人的演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希特勒和赫斯,“我们相信希特勒先生在这方面具有非凡的才华,但那是用于凝聚德国人民的力量。而我们,”他身体微微前倾,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使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我们更看重朋友间的……实际行动。”
说着,“夜枭”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看似普通的皮质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指尖轻轻按在上面。
“我们,远在东方的朋友,深切地理解并同情德意志民族目前所遭受的……不公。”他选用了“不公”这个词,而不是希特勒常用的“耻辱”或“背叛”,显得更客观,也更符合一个外部观察者的身份。
“因此,在经过……慎重评估之后,我们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朋友间的帮助。”他终于打开了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印刷精美的票据,轻轻推过桌面,滑到希特勒面前。那不是普通的支票,而是一张瑞士苏黎世银行的无记名见票即付本票,上面的金额数字,
即使以当时混乱的德国经济衡量,也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小型政治团体瞬间鸟枪换炮的巨款。数字清晰地印在那里,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自己会发光。
希特勒的呼吸明显一窒。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本票,眼睛瞪得极大,狂热的眼神第一次被纯粹的、毫不掩饰的震惊所取代,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
好了你们的情人来了。点个催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