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柳暗花明遇奇踪,扁舟一叶隐芦丛。
夜半烟波闻秘辛,玺映星斗识真龙。
上回书道,西门庆三人于太湖之上,身陷重围,前有黑莲教妖人率众追击,后有大股漕帮船只搜捕,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幸得神秘老渔夫“芦里漂”驾小舟突然现身,接应三人潜入茫茫芦苇荡中,暂脱险境。然四围罗网渐紧,风波未息。
话说西门庆、买买提、耶律云水三人,随那“芦里漂”及其孙水生子,乘一叶扁舟,在迷宫般的芦苇荡中穿梭。但见那芦里漂对水道极熟,何处可通,何处是死路,何处有浅滩暗礁,皆了然于胸。小舟在其指引下,左绕右拐,时而钻入仅容一舟通过的狭窄水道,时而驶入开阔如镜的隐蔽湖湾,将身后的喧嚣与搜捕声远远抛开。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被芦苇密密环绕的平静水域,大小约有数亩,中央竟有一座小小的土岛,岛上搭着两三间简陋却坚固的茅屋,屋前系着几条小船,俨然一处世外桃源般的隐秘据点。
“到了,这便是老汉平日落脚之地,名唤‘燕子矶’,等闲人寻不到的。”芦里漂将船靠岸,系好缆绳,引三人上岸。
水生子手脚麻利地生火做饭,又取出干净衣物让三人更换。西门庆见这爷孙二人虽是江湖人物,却行事磊落,心中稍安,再次谢过。
众人围坐火堆旁,吃着热腾腾的鱼汤饭食。西门庆方得空细问:“芦老丈,方才您提及董石头董老英雄,不知他老人家现今何在?我等确有要事,需当面请教。”
芦里漂咂咂嘴里的鱼骨,叹道:“董老爷子嘛,就住在离此约二十里水路的‘龟山岛’上。那地方更偏僻,等闲船只难近。老爷子自打几年前卸了漕帮香主之位,便在那岛上结庐而居,种点瓜菜,打鱼饮酒,图个清静,脾气是越发倔了,等闲不见外客。”
买买提插言道:“既如此,我等前去,他肯见么?”
芦里漂瞥了一眼西门庆怀中,低声道:“若在平日,难说。但如今……几位身怀重宝,又惹上这天大的麻烦,老爷子纵然想清静,只怕也清静不了了。何况,他那宝贝儿子董小平,如今不是也跟着西门官人办事么?就冲这层关系,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耶律云水心思细腻,问道:“老丈,如今湖上搜查甚严,我等如何能安然抵达龟山岛?”
芦里漂沉吟道:“白日里定然不行,各路口隘、水面,恐怕都有漕帮和黑莲教的眼线。唯有等到夜深人静,趁月色不明,走一条极少人知的隐秘水道。那条水道暗礁密布,水情复杂,纵是老船公,也未必敢走。但老汉在这湖上漂了五十年,闭着眼也能摸过去。”
西门庆拱手道:“一切仰仗老丈了。”
且不说西门庆三人与芦里漂商议,单表那奉了将令的牛天罡。这莽汉将书信金银安然送至三十里铺“兴隆”货栈后,一刻不敢耽搁,留下几名兄弟协助货栈掌柜后续事宜,自带了两个最机灵的手下,扮作贩运茨菰、菱角的客商,租了条乌篷船,晃晃悠悠驶入太湖,径往西山岛附近而来。
牛天罡本是北地豪杰,惯于纵马平原,何曾惯弄这扁舟水波?虽有一身蛮力,到了这烟波浩渺之处,却似猛虎陷于泥沼,浑身不得劲。那太湖水域,港汊纵横,芦苇密布,暗礁潜流无数,非熟稔水道者,极易迷失方向。牛天罡只凭着一张粗绘的水路草图和一个大概方位,在这茫茫湖上寻觅,真个是大海捞针。
一连两日,他驾着小船在西山岛外围打转,既要避开官船漕艇,又要留意是否有西门庆等人发出的联络信号,心中焦躁万分。这日傍晚,眼见红日西沉,湖上起了一层薄雾,能见度愈发低了。牛天罡担心错过接应,又怕西门庆等人已出洞需援手,便把心一横,吩咐船家:“休管那许多,往那岛子靠近些,找个僻静处下锚等候!”
那船家是个老实胆小的渔民,闻言面露难色:“客官,使不得啊!这片水域靠近西山岛林屋洞一带,向来是漕帮紧要地界,夜间常有巡湖船只,盘查甚严。咱们这外来船只,又是生面孔,贸然靠近,只怕惹来麻烦……”
牛天罡把牛眼一瞪,低吼道:“怕甚鸟!爷又不是歹人,正经买卖的客商,他漕帮还能吃了我不成?快些划去,少不了你的船钱!” 他仗着武功高强,又心系西门庆安危,哪里听得进劝。
船家无奈,只得战战兢兢摇橹,向着雾气弥漫的岛影驶去。不料越是心急,越是出错。这夜雾浓重,船家对这片复杂水道本就不甚熟悉,加上心慌意乱,竟误入了一条看似宽敞、实则偏离主航道的水道。行不到一里,忽见前方灯火通明,竟是一个小小的水寨码头,停泊着七八艘悬挂漕帮旗帜的梭鱼快船!船上人影晃动,吆五喝六,显然有不少帮众聚集。
牛天罡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正要催促船家掉头,已然迟了。码头上了望的漕帮哨探早已发现这艘不速之客,立时有人驾着小艇迎了上来,船上四条汉子,个个精悍,为首一人手持分水刺,扬声喝道:“呔!哪路的船?深更半夜,闯我漕帮汛地,作甚?”
牛天罡虽莽,却记得离京前,反水的漕帮堂主董小平曾紧急教了他几句漕帮常用的盘查切口,以备不时之需。当下强自镇定,按董小平所教,拱了拱手,扯着生硬的北地口音模仿江南话道:“并肩子(兄弟们)辛苦!船上载的是北地来的干货,欲往湖州去,不想雾大迷了航道,误闯宝地,万望行个方便。”
那为首汉子将信将疑,借着灯光打量牛天罡及其手下,见他们虽作客商打扮,但牛天罡体格魁梧,面貌粗豪,手下二人也眼神精亮,不似寻常商贩,尤其一口北地腔调甚是扎耳。便又按规矩问道:“风大浪急,何处可避风?”
这是问来历和目的。牛天罡忙答:“从临安府来,到湖州府去。” 这答得中规中矩。
“卖的什么货?”
“茨菰、菱角,些许北地山货。”
“可见过‘翻江鼠’?”(这是一句试探性的黑话,问是否见过某个虚构或特定的人物,考验对方是否真是圈内人。)
牛天罡一愣,董小平没教过这个,但他机灵,心想管他什么鼠,概不认得便是,便摇头道:“不曾见过。”
这几句对答,虽不十分流畅,却也未露出明显破绽。那漕帮小头目见他对本地切口还算知晓,又说是迷路客商,警惕心便去了几分,正欲挥手放行,或者勒索些钱财了事。
恰在此时,另一艘快船驶近,船上站着几人,衣着与普通漕帮帮众不同,皆身着黑色劲装,袖口绣有淡淡的莲花纹样,气息阴冷。为首一人,面色苍白,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黑莲教中的一名小头目。他们显然是听闻有陌生船只,过来查看的。
那黑莲教头目冷眼扫过牛天罡,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是一口地道的中原官话,带着几分幽燕地区的口音:“朋友,北地哪州府人士?这秋深雾重的,跑单帮辛苦啊。”
牛天罡不疑有他,见对方说官话,心下稍松,顺口答道:“俺是山东东平府人氏。”
那黑莲教头目眼中精光一闪,继续用北方江湖黑话问道:“哦?东平府是好地方,可知道‘梁山泊’如今水浅否?”(这是一句极具试探性的北方绿林切口,“梁山泊”暗指某一势力或地盘,“水浅”问是否势衰或有变故。)
牛天罡一听“梁山泊”,又见对方北地口音,心中顿生“他乡遇故知”的错觉,他本性粗豪,戒备心一松,竟忘了身处何地,顺着话茬就用北方黑话答道:“嘿,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如今那边不太平,俺这才南下来寻些生计。” 他这话本是北方江湖人抱怨地方豪强割据、难以立足的牢骚话,若在北方,对方可能一笑置之。
但他此言一出,现场气氛骤变!
那漕帮小头目或许听不懂全部北方黑话,但察言观色,见黑莲教头目脸色瞬间阴沉,而牛天罡对答如流,明显是北方绿林中人,绝非什么正经客商。一个北方绿林人物,深夜驾船出现在漕帮腹地,还懂几句江南切口,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黑莲教头目更是确信无疑,厉声喝道:“好个奸细,果然是北边来的探子。拿下!”
一声令下,码头上和船上的漕帮帮众、黑莲教徒纷纷亮出兵刃,呼喝着围拢上来。数条小艇迅速堵住退路,更有弓弩手占据高处,箭镞在灯火下闪着寒光,对准了牛天罡的小船。
牛天罡心知不妙,行藏败露,一场恶战难免。他怒吼一声:“直娘贼!中计矣!” 反应极快,一脚将身旁吓傻的船家踹入水中,意在让其逃命,免得被误杀。同时抄起船上一根撑篙,当作长棍挥舞起来,势大力沉,顿时将最先跳上船来的两名漕帮汉子扫落水中。
他那两名手下也是忠心耿耿,各持短刀,护住牛天罡侧翼,与涌上来的敌人拼杀在一起。一时间,小船上刀光剑影,呼喝惨叫声不绝于耳。
牛天罡天生神力,一根撑篙舞得呼呼生风,寻常漕帮帮众近身不得。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对方人多势众,而且黑莲教徒武功明显高出一截,身法诡异,出手狠毒。混战中,牛天罡一名手下很快被乱刀砍倒,另一名也身负数伤,鲜血染红了甲板。
牛天罡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撑篙打断,便抢过一把单刀劈杀。他虽勇猛,但小船空间狭小,腾挪不便,脚下又是摇晃的甲板,一身陆地功夫打了折扣。更要命的是,那黑莲教头目并未直接上前,而是躲在人后,不时弹出喂毒暗器,或是施展扰人心神的邪法,令牛天罡心烦意乱,险象环生。
激战约莫一炷香功夫,牛天罡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虽非要害,但也血流不止,动作渐渐迟缓。最终,他被一名黑莲教徒从侧面以铁尺砸中腿弯,一个趔趄跪倒,顿时四五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再也动弹不得。他那最后一名手下,也力竭被擒。
“捆结实了!搜身!”黑莲教头目冷笑着上前,从牛天罡怀中搜出了西门庆交给他的、上有特殊标记作为信物的一面小小铜牌,以及一些散碎银两。
“哼,还有信物?看来不是小角色。押回水寨,严加拷问,看看他到底是岳家军的探子,还是金国的细作,抑或是……西门庆的人!”黑莲教头目阴恻恻地吩咐道。
重伤的牛天罡被用牛筋索捆成了粽子,嘴里塞了破布,像拖死狗一般被拖上了漕帮的快船。他心中又悔又恨,悔不该不听船家之言,莽撞行事,恨自己粗心大意,中了敌人奸计,未能完成西门庆交付的接应任务,反而身陷囹圄。
乌篷船缓缓沉没,湖面上只留下些许涟漪和血迹,很快被夜雾吞没。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以牛天罡寡不敌众、失手被擒告终,也为西门庆接下来的太湖之行,埋下了更大的变数和危机。
暂且不表牛天罡被擒后续,单说西门庆这边。是夜,子时刚过,月隐星稀,湖面起了薄雾,正是夜行的好时机。芦里漂和水生子检查了船只,备足清水干粮。西门庆三人也调息完毕,精神奕奕,尤其是西门庆,得玉玺奇异能量之助,自觉功力又有精进,目光在暗夜中亦炯炯有神。
小舟悄然离了“燕子矶”,再次没入无边芦荡。这一次,芦里漂操桨更为小心,专拣那些芦苇最密、水道最窄之处穿行。有时甚至需下水推行,或用手分开层层芦苇方能通过。四下里万籁俱寂,只闻桨橹轻轻划水之声,以及偶尔水鸟被惊起的扑翅声。
如此谨慎行进了近两个时辰,东方已微露鱼肚白。芦里漂指着前方一片笼罩在晨雾中的巨大山影,低声道:“看,那便是龟山岛了。形如巨龟伏波,故而得名。岛周多有暗流漩涡,船只难靠,唯有东南角有一处隐秘小码头,需得绕过去。”
众人精神一振。然而,就在小舟即将驶出最后一片芦苇丛,靠近龟山岛水域时,侧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船桨拨水之声,伴随着低沉的呼喝:
“那边有动静,仔细搜!莫放走了点子!”
只见两艘快船,正从不远处的芦苇边缘驶出,船头灯笼高挑,映出船上人影幢幢,皆手持兵刃,正是漕帮帮众的打扮!显然,搜捕的网,已经撒到了龟山岛附近。
芦里漂脸色一变,急忙将小舟缩回芦苇深处,低骂道:“晦气!是漕帮巡湖的‘水鬼队’,领头的叫癞头张,是个趋炎附势的泼才,定然已投靠了那帮吃里扒外的家伙!”
西门庆目光锐利,已看清对方船上约有十余人,武功看来皆是不弱。若在平日,他自不惧,但此刻玉玺在身,又临近董老爷子居所,实在不宜大打出手,惊动四方。
买买提握紧刀柄,眼中杀机闪现:“主人,不如趁其不备,冲杀过去,速速上岸。”
西门庆摇头:“不可。一旦动手,必惊动岛上,若董老爷子因此不肯相见,反而误事。况且,焉知附近没有其他伏兵?”
耶律云水忽道:“官人,我有一计。可否由我与买买提兄弟,驾舟向另一方向略作现身,引开追兵?官人则由芦老丈护送,趁机登岛。”
西门庆断然否决:“此计太险!你二人若被围住,如何脱身?我岂能让你二人涉险?”
正在僵持之际,龟山岛方向,忽然也亮起一点灯火,在朦胧晨曦与雾气中,悠悠荡荡,似是一盏小小的风灯,挂在一根长竿上,伸出水面。持灯者身影模糊,立于岛边一块礁石之上。
那两艘漕帮快船也发现了这盏灯。那癞头张在船上喝道:“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鬼鬼祟祟?”
只听礁石上传来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慢悠悠地道:“我道是哪里来的野鸭子吵嚷,原来是癞头张你这小猢狲。怎地,如今跟了新主子,连老头子我起早钓鱼,也犯了王法么?”
癞头张一听这声音,气势顿时矮了三分,陪笑道:“哎呦,原来是董老爷子!您老莫怪,莫怪!小的们是奉了上头命令,巡查湖面,捉拿……捉拿几个水匪。白沙滩码头那边抓住了几个探子。”
西门庆正在狐疑:“几个探子?莫不是……”
只见那持灯老者,赫然正是退隐的漕帮元老董石头!他冷哼一声:“水匪?老头子我在这龟山岛住了十几年,怎不知有什么水匪敢来靠近?怕是你们惊了老子的鱼!滚远些搜去,别碍着老子清净!”
癞头张似乎对董石头极为忌惮,不敢违拗,连声道:“是是是,扰了老爷子雅兴,小的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竟真个催促手下,调转船头,向远处驶去,竟不敢靠近龟山岛半步。
芦里漂在芦苇丛中看得分明,低笑道:“哈哈,这癞头张,也就敢在别处耀武扬威,见了董老爷子,比见了亲爹还乖觉。”
待漕帮船只去远,董石头并未收回风灯,反而将灯向芦苇荡方向晃了三晃,朗声道:“芦老哥,既来了,还藏着作甚?带了客人,上来喝杯早茶吧!”
芦里漂哈哈一笑,驾舟而出,驶向那小码头。西门庆心中暗赞:“这董老爷子好厉害的耳目!竟早知我们到来,还轻易喝退了搜兵。”
众人上岸,只见那董石头年约六旬,身材不高,却极为敦实,面色红润,一部花白虬髯,双眼开合间精光闪动,虽穿着粗布渔服,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目光如电,在西门庆三人身上一扫,尤其在西门庆脸上停顿片刻,微微颔首,却不急着说话,只对芦里漂道:“老哥,辛苦。水生子,去把船藏好。”
水生子应声而去。董石头这才对西门庆抱拳,语气平淡:“这位想必就是近来名动临安的西门大官人了?这位姑娘气度不凡,这位兄弟亦是豪杰。舍犬子小平,多蒙关照了。”
西门庆忙还礼道:“晚辈西门庆,见过董老前辈。这位是我贱内耶律云水,这位是买买提兄弟。小平堂主乃性情中人,我等是互利互助,谈何关照。”
董石头“嗯”了一声,转身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随老夫来。”
他引着三人,沿一条崎岖小径向上而行。这龟山岛不大,却颇为陡峭,林木葱郁。行至山腰,见一院落,以竹篱围就,内有瓦房三间,收拾得十分整洁。院中有一石桌,几个石凳,可俯瞰部分湖面。
进入堂屋,分宾主落座。有一哑仆奉上清茶。董石头屏退左右,只留西门庆三人在室。他目光灼灼,直视西门庆,开门见山:“西门大官人,老夫不喜绕弯子。你冒险来此,又身怀那等‘烫手山芋’,所为何事,不妨直说。可是与那‘林屋洞’中的物事有关?”
西门庆见对方如此直接,便也不再隐瞒,从怀中取出那紫檀木盒,置于桌上,打开盒盖,露出那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沉声道:“老前辈明鉴。晚辈机缘巧合,确在那林屋洞中,寻得此物。此乃华夏重器,事关国本,不敢使其落入奸邪或异族之手。如今群狼环伺,晚辈势单力孤,闻知老前辈乃漕帮耆宿,忠义素着,特来请教,恳请老前辈指点迷津,助我等将此玺送至该去之处。” 他并未直言送给岳飞或朝廷,乃因不知董石头对朝廷态度如何。
那玉玺在晨光中温润生辉,一股难以言喻的王者之气弥漫开来。董石头纵然见多识广,骤然见此传说中的至宝,亦是身躯一震,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起身,走近桌前,仔细端详玉玺,特别是那纽交五龙和八字鸟虫篆文,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触摸玺身,感受其质感,良久,方长叹一声:“果然是它……传国玉玺!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得见真容!”
他退回座位,闭上双眼,似在平复激动的心绪。片刻后,他睁眼看向西门庆,眼神复杂:“西门大官人,你可知此物现身,意味着什么?”
西门庆道:“意味着天命所归,亦意味着滔天巨浪。”
“不错!”董石头重重一拍石桌,“得此玺者,理论上便可宣称天命所归!如今宋室南渡,江山半壁,金虏虎视,朝中又有秦桧这等权奸。此玺一出,若处置不当,非但不能重振国威,反而可能成为催命符,引得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或是给金人南侵以口实!秦桧之辈,欲得此玺,无非是想挟持天子,或是献于金人,换取富贵;黑莲教等邪魔歪道,更是想借此搅动风云。你怀璧其罪,如今已是步步杀机!”
西门庆肃然道:“晚辈深知其中利害。故此玺绝不能落于彼等之手。晚辈愚见,此玺或应送至一位能保国安民、忠勇无双的擎天之柱手中,方能稳住国本,震慑奸邪。” 他话语中已暗指岳飞。
董石头是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岳元帅……确是国之干城。然则,你如何能保证,此玺能安然送至他手?从太湖到抗金前线,关山阻隔,秦桧、黑莲教乃至金人细作,定然布下天罗地网。再者……”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盯着西门庆,“即便送到,岳元帅又当如何处置?是公告天下,拥玺自重?还是秘而不宣,静待时机?这其间分寸,稍有差池,便是灭顶之灾!岳元帅如今已功高震主,若再得此玺,只怕……嘿嘿……” 后面的话,他不便明说,但意思很清楚:只怕宋高宗赵构会更加猜忌,秦桧的构陷会更猛烈。
西门庆默然。董石头所虑,正是他心中隐忧。他得玺后,一心想着不能让其落入奸手,直觉应交给岳飞,但具体如何交接,交接后如何应对复杂朝局,确无万全之策。
耶律云水忽然开口,声音清越:“董老前辈所虑极是。小女子乃辽国遗族,曾闻故老言,当年辽圣宗时,玉玺北来,亦曾引起轩然大波。神器虽重,然民心向背,军国实力,方是根本。玉玺可谓‘锦上添花’,却难‘雪中送炭’。如今南朝之困,在于君心、在于权奸、在于积弱,非一方玉玺可解。云水以为,当下最紧要者,反而非急于将此玺送至某处,而是如何确保其绝对安全,并借其势,做些实实在在利于抗金、利于百姓之事。譬如,借此玺之‘名’,联络四方忠义之士,凝聚力量;或利用各方争夺之心,设局引蛇出洞,削弱奸党。”
董石头闻言,不禁对耶律云水刮目相看,赞道:“夫人真乃巾帼俊杰,见识不凡!不错,玉玺是柄双刃剑,用得好,可斩妖除魔;用不好,反伤自身。急于送出,看似卸了担子,实可能引发更大祸患。不如暂且留在手中,因势利导。”
买买提挠头道:“可是……拿在手里,终究是众矢之的,日夜不得安宁啊。”
董石头微微一笑,看向西门庆:“西门大官人,老夫且问你,你得此玺后,自身可有何异常之感?”
西门庆心中一动,知瞒不过这等老江湖,便坦然道:“不瞒前辈,此玺似有灵性。晚辈与黑莲教妖人对掌,受了些暗伤,但玺在怀中,竟自发涌出一股热流,不仅瞬间治愈伤势,更令晚辈功力有所精进,灵台亦清明许多。”
董石头眼中精光爆射,抚掌道:“果然如此!古籍有载,传国玉玺乃和氏璧所琢,凝聚天地气运,自有灵异,能辨忠奸,护真主!它既认可于你,助你疗伤增功,便是与你有了缘法!你西门庆,或许便是当下,暂时执掌此玺的‘有缘人’!”
此言一出,西门庆三人都是一怔。西门庆忙道:“前辈此言折煞晚辈了!晚辈何德何能,敢称‘有缘人’?此乃国器,非人臣可久持。”
董石头正色道:“非是要你据为己有。而是说,在此非常之时,此玺由你保管,或许比匆忙送至任何人手中,都更稳妥。因为它在助你!你可借其力,行正事。待时机成熟,再择明主而奉之,方是上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况且,老夫怀疑,那帛书指引寻得玉玺,恐怕并非终点。玉玺在此沉寂百年,为何此时现世?恐怕与当前国运衰微、胡尘肆虐有关。其背后,或还牵连一桩更大秘密,关乎华夏气运。你既得玺,这探寻之责,或许也落在了你的肩上。”
西门庆闻言,顿感肩头压力又重了几分,但心中一股豪气亦油然而生。他再次看向那方玉玺,只觉得其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奥秘与责任。
“多谢老前辈指点迷津。”西门庆深吸一口气,将玉玺郑重收起,“既如此,晚辈便暂代保管此玺。而如今强敌环伺,如何应对眼下危机,还请老前辈相助。”
董石头捻须笑道:“你既来到我这龟山岛,便是客人。老夫虽已退隐,但在这太湖之上,几分薄面还是有的。黑莲教和漕帮里那些败类,想要登岛撒野,也没那么容易。你等可在此安心住下,从长计议。老夫亦可修书几封,联络几位信得过的老兄弟,暗中助你。至于后续行止……” 他目光深远,“或可借漕帮之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计议已定,董石头便安排三人在院中厢房住下,又命哑仆准备饭食,极为周到。
西门庆得此强援,心中稍安。然而,他深知,这龟山岛也非绝对安全之地。秦桧、黑莲教乃至金人,绝不会放弃对玉玺的追索。更大的风暴,正在太湖之外酝酿。而他西门庆,已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关乎天下气运的漩涡中心。
正是:
龟山初定惊魂魄,石公一语点迷津。
玺缘既结风波里,且看如何布阵云。
欲知西门庆如何在董石头相助下应对各方追索?那传国玉玺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何等惊天秘密?牛天罡又如何脱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