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铁锈、甜腻腐臭混合的空气中,沃伦手杖尖端的红宝石泛着冰棱般的光泽,刺得刘天尧后心冰凉。陈小川身上蠕动的墨绿活物散发出更强的甜腥气,如同腐烂鲜花浸泡在铁锈水里。
“放下他。”沃伦的声音平淡得像在擦拭镜片,却比卡洛斯的咆哮更令人窒息。
刘天尧左手死死揪着陈小川被污血浸透的破烂衣领,滑腻冰冷的布料如同毒蛇的皮。沃伦手杖上那颗冰冷的鸽血红宝石几乎要灼穿他的夹克布料,右臂深处那亿万条寄生线虫却仿佛被这股无形的压力震慑,连钻心的剧痛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钢板,冷汗沿着脊椎沟滑下,砸在脏污的地面,晕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放下他!”卡洛斯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棕熊,带着被沃伦单手压制的暴怒屈辱,“听见没有!狗杂种!”他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怒张,额头那条狰狞的蜈蚣疤都似乎更深了几分。他仅剩的两名手下,一个举着霰弹枪的壮汉(提箱的那个已被击晕在地),另一个握着廓尔喀弯刀的矮壮男人,也惊疑不定地盯着沃伦和卡洛斯的角力,手中的武器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握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敢。
“噗…”一滴粘稠的墨绿汁液从陈小川半张的嘴里溢出,沿着下巴的线条滚落,滴在刘天尧死死抓着他衣领的手背上。一股冰冷又微带灼烧感的刺痛瞬间传来!皮肤像是被微弱电流击过,几个微不可察的小红点悄然浮现!
就是这瞬间的刺痛!如同一根被拉紧到极限的弓弦被骤然拨动!
一直压抑在右臂深处的、被恐惧和压迫强行压制住的狂暴剧痛,如同亿万休眠火山在刘天尧体内轰然喷发!尖锐的啃噬感和足以撕裂神经的麻痒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操你祖宗!!”
一声非人般的咆哮从刘天尧喉咙深处炸裂开来!他几乎被痛楚和愤怒扭曲的脸上,那双充血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破坏欲!身体的反应完全快过思维,甚至压倒了来自沃伦的恐怖威胁感!
他没有后退,没有扔掉陈小川,反而以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猛地将左手抓着的陈小川那如同沉重破布般的身体朝身后的沃伦狠狠抡去!用尽全身力气,连同那股狂暴的剧痛一起倾泻而出!
布满墨绿粘液的残躯带着恶风,砸向沃伦的腿!
与此同时!刘天尧身体借着抡砸的反作用力,如同失控的炮弹,朝着前方——那个距离他最近的、握着廓尔喀弯刀的矮壮杀手!疯狂扑去!右臂虽然剧痛难当几乎使不上劲,但那被痛楚彻底点燃的疯狂眼神已然锁定了目标!
这举动太过突然!太过疯狂!
沃伦那万年冰封般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镜片后的瞳孔有刹那的收缩。他没有硬接砸来的残躯,脚步轻巧地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开半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陈小川那沉重的身体“砰”地一声砸在沃伦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那被锁定的矮壮刀手完全没料到这疯子会先冲向自己!看着那张狰狞扭曲、如同地狱恶鬼般扑来的脸,刀手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挥刀!廓尔喀弯刀的雪亮刀锋带着凄厉风声劈向刘天尧的脖颈!但气势已泄了三分!
几乎是同一瞬间!卡洛斯那边也爆发了!
“沃伦!老子受够了!!”卡洛斯彻底狂躁!他额头血管爆突,被沃伦单手钳制带来的极致羞辱感和对刘天尧疯狂举动的愤怒点燃了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凶性!巨大的右臂肌肉骤然坟起,以蛮牛角力的姿态死命后撞!同时左肘如同攻城锤,狠狠顶向沃伦的肋骨!他选择了最直接、最蛮横的挣脱方式!
场面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沃伦面对卡洛斯狂暴的反击,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侧,仿佛精确计算过一般,避开了要害。钳制卡洛斯手腕的手臂同时收回格挡,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却精准地封死了卡洛斯冲撞的力量核心点。手杖顶端的红宝石在空中划过一道暗红的弧线,点向卡洛斯的支撑膝盖侧韧带!
“砰!”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卡洛斯感觉一股尖锐的麻痹感直冲膝盖,冲势瞬间被瓦解!他庞大身躯一个踉跄,更激起滔天怒火!那杆霰弹枪手也反应了过来,枪口条件反射地转向刘天尧和安娜的位置!
安娜的身影在漫天仍未完全落定的烟尘中如同鬼魅般窜出!她躲过了被砸碎的管道堆,目标是那个霰弹枪手!她不是直冲,而是利用地上的杂物和烟尘,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靠近,脚下踢起一块带着断裂钢筋的混凝土块直射对方下盘!同时左手一抹,另一柄更薄更窄的匕首脱手飞出,如同毒蜂般射向对方的咽喉!每一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搏杀技艺!
噗嗤!当!哐!
利刃入肉声、钢铁交鸣声、重物撞击声在短短一秒钟内密集爆开!
刘天尧扑向矮壮刀手!
刀光迎面劈至!
刘天尧眼中只剩下那点冰冷的刀尖!右臂的剧痛似乎都化为了燃料!他甚至放弃了格挡!身体强行下坠拧腰,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致命的刀锋,让弯刀贴着他的头皮擦过,削断了几根头发!同时完好的左手如同毒蛇探洞,五指成爪,狠狠抠向刀手的喉结!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他的目标是对方那握刀的手腕!
矮壮刀手被这疯子般的打法惊得魂飞魄散!他的弯刀刚走空,手腕就被一股巨大的、带着决死气息的力量死死攥住!骨裂般的剧痛传来!
“嗷!”刀手痛嚎!匕首脱手!刘天尧顺势拧转身体,腰胯迸发出最后的力量,将被抓住手臂的刀手狠狠甩向旁边一堵布满油污的铁皮墙!
砰!!!
刀手如同人形沙袋,裹挟着巨大的冲力狠狠拍在墙上!铁皮凹陷扭曲,发出刺耳的呻吟!巨大的震荡让刀手瞬间瘫软在地,口鼻鲜血狂喷!
刘天尧自己也因这全力一掷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右臂狠狠撞在冰冷的水泥地面,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抑制不住的痛苦嗬嗬声。他顾不上看结果,甚至顾不上去确认陈小川是不是又溅了他一身腐臭的黏液。他的目光穿过因剧痛而模糊的视线和飞舞的尘末,死死地钉在沃伦身上。
沃伦的动作快得像没有骨头。卡洛斯狂暴的后撞和肘击被他以毫厘之差侧身避开,手杖点中膝侧的动作如同钢琴师按下琴键般精准。卡洛斯因膝弯要害受制而趔趄的一瞬,沃伦的手杖已然回收。他甚至有余暇避开陈小川再次喷溅出的一小股墨绿粘液,雪白的衬衫袖口纤尘不染。
安娜那边,她的混凝土块干扰成功让霰弹枪手下盘不稳,射向咽喉的匕首被对方用枪管险之又险地格开!但紧接着,安娜已经旋风般贴近!膝盖凶猛地顶向枪手的腰眼!枪手仓皇后退,安娜反手从靴筒拔出的第三柄匕首寒光一闪,划过对方持枪的前臂外侧!血光乍现!
就在这混战至最激烈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尖锐、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碾碎脑髓的高频噪音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仓库!这次的声音比卡洛斯之前的高频发生器更可怕!它仿佛不是从某个方向发出,而是直接作用于整个空间,作用于每一个人的骨头缝里!声音出现的瞬间,所有的视觉都像是在低频震动下发生了扭曲!弥漫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疯狂跳动!
“呃啊啊——!”卡洛斯首当其冲,这噪音似乎对他产生的影响最大!他猛地抱住脑袋,脸上肌肉抽搐,发出痛苦的嘶吼,眼珠因颅内压力暴增而迅速充血!
安娜动作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捆住,踉跄一步,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鼻孔和嘴角竟同时渗出血丝!
刘天尧刚刚挣扎着半跪起来,这噪音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扎穿了他的天灵盖!右臂深处那些暴动的寄生线虫,像是被投入滚油的鱼,疯狂地、痉挛地扭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剧烈的、仿佛要将整条胳膊从内撕碎的剧痛轰然炸开!他像只离水的虾米,猛地弓起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右手五根手指痉挛地抠进冰冷的水泥地面,指甲瞬间崩裂,指尖血肉模糊!
整个仓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角落深处那堆崩塌管道的缝隙里,高频噪音源依旧稳定而冷酷地持续嗡鸣着。
仓库唯一的入口,那扇巨大的、已经有些变形的卷帘门处,光线被一个身影完全挡住。
依旧是那个深灰条纹手工西装的身影。沃伦站在那里,左手依然拄着那柄通体漆黑的乌木手杖,杖尖红宝石稳如磐石。他右手举着一个火柴盒大小、通体哑黑、表面只有一处指示灯幽幽亮着蓝色光芒的微型设备。那足以摧毁常人神经的恐怖噪音,正是从那小小设备中传出。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得意,没有处置叛乱的狰狞,依旧平静得像在处理一堆冰冷的报表。只有镜片后的目光,淡漠地扫过痛苦捂耳的卡洛斯,扫过口鼻渗血的安娜,最终落在蜷缩在地上、因寄生线虫暴动而剧烈抽搐的刘天尧身上。
他的目光在刘天尧那只此刻正不受控制疯狂颤抖、破布条下墨绿色脉络剧烈搏动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秒。
“我说过。”沃伦的声音穿透了那毁灭性的高频噪音,竟依然清晰可辨,冰冷的调子如同手术刀切割组织,“罗顿先生只接受清醒的工具。”他右手拇指在那个微型设备上微微一动。
嗡鸣的强度似乎减弱了一丝,仅仅一丝,却让卡洛斯得以喘上气,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哧声。安娜抹掉嘴角的血,眼神如冰。刘天尧挣扎着抬起头,脸颊沾满了地上的污垢和自己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撕心裂肺的剧痛。
“废物也有废物的归宿。”沃伦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文件。他手中的微缩装置再次发出嗡鸣,这次精准地指向地上那已经彻底没了人形、完全被墨绿活物包裹覆盖的陈小川残躯。高频噪音似乎被定向聚焦,陈小川身上那些疯狂扩张的墨绿活物突然像被投入沸水般,剧烈地翻腾、膨胀、然后……噗噗噗!接连爆开!喷溅出更大量粘稠散发恶臭的汁液!那残躯的震动幅度迅速减弱,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刘天尧看到这一幕,血红的眼中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灰和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搐。左手指尖抠进地面的伤口,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沃伦的目光似乎在那片快速枯萎腐败的墨绿污物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收回。他手指微动,高频噪音装置被他收回口袋。仓库里令人崩溃的嗡鸣瞬间消失,残余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几个人粗重痛苦的喘息。
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视线转向仓库深处那唯一没有被烟尘和强光灯完全覆盖的出口——一道厚重的防火铁门。
就在这时!
呜——咻——
一阵低沉绵长、极具穿透力的汽笛声,穿透了仓库厚重的墙壁,远远地从码头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那汽笛声浑厚、悠扬,带着远洋船舶独有的气息和力量感。
沃伦准备走向防火门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耳听了听,像是确认某个信号。
“时间到了。”沃伦开口,声音平淡,镜片上反射着顶灯冰冷的白光,“罗顿先生的新船要离港了。”他转身,不再理会瘫倒在地的卡洛斯、强撑站立的安娜,以及蜷缩在地上如同濒死野兽的刘天尧,径直迈步,走向那道厚重的防火铁门。
走到门前几步之遥时,沃伦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左手向后轻轻一抛。
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小盒划出一道抛物线,叮当一声落在刘天尧面前布满污垢的地面上,离他抠进地面的血肉模糊的手指不到半尺。
盒盖因为撞击微微弹开了一条缝隙。
刘天尧浑浊的眼睛下意识地聚焦过去。
盒子内部铺着黑色的丝绒软垫。里面只放着一粒药片。不是普通的白色药片。它是半透明的,像一颗凝固的、泛着诡异蓝绿色幽光的水滴。在仓库惨白的灯光下,这药片仿佛在自行散发着微弱的萤火,透着一股非自然的死寂光泽。
沃伦的声音随着他推开防火铁门的身影一同消失。
“止痛药。只溶你血里那条‘小蛇’的牙……时效三小时。”
沉重的防火门在沃伦身后无声滑落闭合,隔绝了仓库内弥漫的绝望。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安娜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
仓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血腥味、浓烈的墨绿色活物爆裂后的恶臭,以及那粒躺在肮脏地面上、兀自散发着微弱蓝绿色幽光的诡异药片。
刘天尧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慢慢抬起,沾着泥垢的眼珠转动,死死盯住那粒药片。
右臂深处,如同亿万毒蛇噬咬的剧痛再次汹涌地席卷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