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倍剂量的镇静剂像沉重的淤泥,将刘天尧的意识拖向深渊。但在那彻底的黑暗吞噬他之前,多年刀头舔血生涯磨砺出的求生本能,让他保留了一丝极细微的清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粗暴地抬回床上,重新接上各种冰冷的仪器探头,针头再次刺入血管,或许是营养液,或许是更糟糕的东西。
他无力反抗,甚至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具尚有感知的尸体,任由摆布。耳边隐约传来千夏冰冷而带着余怒的吩咐:“……看紧他!再出纰漏,你们知道后果……剂量调整,让他‘安静’点……‘钥匙’不能有任何闪失……”
“钥匙”?这个词像一根尖刺,扎入刘天尧混沌的意识。是指他吗?他是什么的“钥匙”?是开启那个神秘“源点”的钥匙?千夏的目的,似乎远不止利用他搅乱局势那么简单。
随后是千夏高跟鞋远去的声音,以及守卫更加沉重的、几乎贴在门边的呼吸声,显示出看守的加强。
时间在药物造成的昏沉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更久,刘天尧才从那深度的麻醉中缓缓挣脱。意识回归的过程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被药物完全禁锢的感觉减轻了。
他缓缓睁开眼,房间内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洁白。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比之前更加无力,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千夏的“惩罚”立竿见影,她用药物明确地划下了红线。
一名护士正背对着他,安静地更换输液袋。不是之前那个匆忙离开的,而是另一个总沉默寡言、动作略显刻板的中年女人。
刘天尧的目光落在她的白大褂领口。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那个疑似与“守夜人”有关的荆棘徽章。
就在这时,房间门轻轻滑开,那个佩戴着荆棘徽章、表情冷漠的医生走了进来。他先看了一眼监测仪器上的数据,然后对护士点了点头。护士默不作声地完成工作,低头快步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刘天尧一眼。
医生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板,用笔快速写着什么。他的动作很专业,但眼神里没有任何对病人的关切,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审视。
刘天尧闭上眼,假装仍在昏睡,呼吸保持平稳,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他需要信息,任何一点碎片都可能至关重要。这个医生,是他目前看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有点“不同”的人。
医生记录完毕,放下记录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似乎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站着。刘天尧能感觉到那道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完好程度。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这种沉默比询问更让人不安。
终于,医生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太轻了,轻得像是幻觉,却瞬间抓住了刘天尧全部的注意力。这声叹息里,似乎夹杂着一丝……疲惫?或者说,是某种无可奈何?
然后,刘天尧感觉到医生的手似乎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正在输液的右手手臂,动作非常快,一触即分。紧接着,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几乎是用气音钻进他的耳朵:
“戒指……伊莎贝尔夫人……留下……线索……”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刘天尧脑海中炸响!伊莎贝尔!戒指!线索!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睁开眼的冲动,强行用意志力压下了身体的震颤,维持着“昏睡”的状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医生没有再停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刘天尧的幻觉。他转身,脚步声平稳地走向门口,滑门开启又关闭,房间内恢复了死寂。
戒指?什么戒指?刘天尧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和伊莎贝尔之间,有意义的戒指……是了!是那枚!在他们关系最密不可分的时期,伊莎贝尔曾定制过一对并不奢华、样式古朴的铂金戒指,内侧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和一朵小小的、带着尖刺的荆棘花。她当时笑着说,这是比任何婚约都牢固的“同盟信物”。他当时并未十分在意,后来风波不断,那枚戒指他似乎随手放在了……放在了K市秘密安全屋的保险柜里!伊莎贝尔的那一枚,她一直贴身戴着!
伊莎贝尔被带走前,留下了关于戒指的线索?她是怎么做到的?又留下了什么线索?这线索是指向她的位置,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医生为什么要冒险告诉他这个?是因为那枚荆棘徽章代表的身份?他是“守夜人”的残部?还是其他与“源点”或千夏敌对的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
无数疑问汹涌而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而是在无尽的黑暗中,陡然出现的一丝微光!
千夏以为用药物和严密看守就能把他变成温顺的羔羊,但她低估了求生欲,也低估了伊莎贝尔的智慧,更忽略了她手下并非铁板一块!
刘天尧依旧虚弱地躺着,但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不能急,不能慌。千夏经过上次的试探,警惕性正高。他需要时间恢复一点点体力,需要消化这个惊天信息,更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戒指……安全屋……伊莎贝尔留下的线索……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有可能是千夏故意让医生传递假消息,引他做出错误判断?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下。那医生叹息中的无奈和冒险传递信息时的高度紧张,不似作伪。更重要的是,提及那枚具有特殊意义的戒指,这太具体,太具有私人性,不像千夏的风格。
这缕微光,很可能就是真的裂隙!是他挣脱这个洁白囚笼的关键!
接下来的半天,刘天尧表现得异常“安分”。他积极配合治疗,甚至主动要求进食,虽然吃得不多。对于加大的药物剂量带来的昏沉感,他也表现得逆来顺受,大部分时间都闭目眼神,不再有任何试图探查外界的举动。
他的顺从似乎让守卫的警惕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至少,门口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再那么强烈。
傍晚时分,换班的守卫到来。刘天尧在药物带来的昏沉中,隐约听到门外压低嗓音的交谈。
“……里面那位今天挺老实……”
“……哼,被教训怕了呗……大小姐的手段……”
“……听说……那边……夫人……闹得厉害……绝食……”
声音断断续续,但“夫人”、“绝食”这几个词,像针一样刺入刘天尧的耳膜!是伊莎贝尔!她果然还活着,而且在用她的方式反抗!
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和强烈担忧的情绪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伊莎贝尔在受苦,而他却被困在这里,如同废人!
他必须尽快行动!必须弄清楚戒指的线索!那个安全屋,里面除了戒指,是否还藏着伊莎贝尔留下的其他东西?比如,某些关于K市财阀、关于“源点”、甚至关于千夏父女弱点的信息?
微光已然出现,裂隙就在眼前。他需要一把能撬开这裂隙的“钥匙”,而戒指,或许就是第一步。
刘天尧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底深处,一丝久违的、属于掠食者的寒光,悄然浮现。虚弱的身躯里,复仇和拯救的火焰,再次开始微弱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