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死寂，仿佛连光线都被这无边黑暗吞噬。
裴砚只觉天旋地转，失重感如影随形，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沈砚秋略带惊惶的呼吸。他下意识地将沈砚秋揽得更紧，试图在这坠落中给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闷响，两人重重砸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裴砚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剧痛难当。
“咳咳……”裴砚艰难地咳嗽几声，勉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里……是哪里？
脚下并非想象中的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泛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奇异地面，冰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腐朽气息，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怆，仿佛有无数亡魂在此地无声呜咽。
视线所及，竟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古老战场！
残破的旌旗斜插在干涸的黑色土地上，断裂的兵刃随处可见，巨大的骸骨散落各处，有的属于人类，有的则奇形怪状，显然非人。最为骇人的是，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乱波动。
这些，是言灵的残片！是无数战死者不散的执念！
“裴砚……我……”沈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颤抖，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别怕，有我。”裴砚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的温热让她稍稍安定。
“啊——！杀！杀了你们这些窃贼！”
“我的传承！还我传承！”
不远处，几声凄厉的咆哮打破了这片死寂。只见那几名同样被吸力卷入的符家和咒家长老，此刻双目赤红，神情癫狂，正胡乱挥舞着手臂，释放着紊乱不堪的言灵之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们的言灵光芒在这里变得扭曲而怪异，不再纯粹，反而沾染上了一丝此地独有的疯狂与暴虐。
“他们……疯了？”苏九璃和顾清晏也狼狈地从不远处爬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头发紧。
墨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的诅咒符文因为“寂言领域”的压制而黯淡，但此刻，他却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不！这不是真的！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会……”他眼中景象变幻，显然也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幻觉。
“小心！这里的言灵执念太强，能扭曲现实，引动心魔！”裴砚低喝一声，心中警铃大作。
沈砚秋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扶着额头，之前在光柱中看到的那些模糊片段，那些关于“背叛者”的画面，此刻如同梦魇般再次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看向裴砚，眼神中除了依赖，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与……疏离。
那画面太真实，真实到让她心神不宁，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
就在此时，裴砚脑海中，那沉寂已久的“九界说书人系统”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规则扭曲力场”！宿主心神受到侵蚀，书魂有被污染异化的风险！请宿主立刻稳定心神，保持自我认知清晰！】
裴砚心头一凛。书魂污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言出法随”之力，根基便在于书魂。一旦书魂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贼子！就是你！偷了我符家镇族之宝‘万象天罗’！”
突然，一名符家长老怒吼着朝裴砚扑来。他须发怒张，眼中布满血丝，手中捏着数张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符箓，正是符家擅长的“迷心符”！
这老家伙显然把裴砚当成了某个臆想中的仇敌。
“迷心符”一旦沾身，能迷惑心智，让人陷入更深的幻境，任人宰割！
裴砚眉头紧锁，他不欲与这疯癫的老家伙缠斗，浪费本就不多的力量。四周弥漫的混乱言灵执念，像无数只无形的手，不断拉扯着他的心神，让他也感到一阵阵烦躁。
“该死！”裴砚暗骂一声，眼看那符家长老已近在咫尺，迷心符上的光芒几乎要映在他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裴砚福至心灵，猛地指向不远处同样陷入癫狂，正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咒家长老，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你看错了！偷你家传承的是那个穿黑袍的！就是他！咒家的老不死，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一声吼，并非普通的声音。裴砚情急之下，竟下意识地调动了一丝微弱的说书人“言出法随”的引导之力。在这“规则扭曲力场”之中，他那点引导之力本该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此地本就充斥着混乱的言灵规则，人心也极易受到蛊惑。裴砚这蕴含着一丝“言出法随”力量的吼声，就像一根小小的杠杆，巧妙地撬动了本就失衡的天平！它并未直接改变现实，而是像一种强效的催眠暗示，瞬间扭曲了那符家长老本就不清醒的感知！
“嗯？”符家长老动作一滞，血红的眼睛茫然地转向裴砚所指的方向。
咒家长老此刻正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桀桀桀……都去死！你们这些叛徒！竟敢觊觎我的‘咒世宝典’！”
符家长老一看，那咒家长老身上的黑袍，那癫狂的模样，那口中胡言乱语提及的“宝典”，与他幻境中窃贼的形象竟有几分重合！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老鬼！”符家长老怒发冲冠，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迷心符”瞬间调转方向，劈头盖脸地朝着咒家长老砸去！“纳命来！”
“？？？”咒家长老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遭到攻击，也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符老狗！你敢偷袭我？找死！”
于是，两位本该同仇敌忾（如果他们清醒的话）的长老，就这样在裴砚一句“善意”的提醒下，轰轰烈烈地战作一团，符箓与咒言齐飞，打得不亦乐乎。
裴砚：“……”
这操作，简直是六六六，给大佬刷一波火箭都不为过！
“走！”裴砚来不及多想，拉起还有些怔忪的沈砚秋，对苏九璃和顾清晏低喝道。
苏九璃和顾清晏也是一脸的叹为观止，但脚下动作却丝毫不慢，立刻跟上裴砚，警惕地护在两侧。
“此地不宜久留，那些言灵执念对心神的侵蚀越来越强了。”顾清晏秀眉紧蹙，她感到自己的情绪也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波动，一股莫名的暴戾之气在心底滋生。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几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碧绿色药丸：“这是我新调制的‘清心凝神丹’，能暂时封闭一部分情感波动，稳固心神，大家快服下！”
裴砚、沈砚秋和苏九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过服下。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直透神魂，原本有些躁动的心绪果然平复了不少。
沈砚秋在药丸的帮助下，脑海中那些“背叛者”的画面渐渐淡去，她长长舒了口气，看向裴砚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她有些后怕，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差点就信了那些幻象。
“谢谢你，清晏。”沈砚秋轻声道，随即意识到，“那些画面……是这里的言灵力量在攻击我的心神。”
“没错。”裴砚点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古战场中穿行，避开那些依旧散发着可怖气息的巨大骸骨和断裂兵刃。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便越浓，那些混乱的言灵执念也愈发强大，如同实质化的怨念，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识海。
即便服用了“清心凝神丹”，他们也感到举步维艰，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
就在众人几乎要被这无尽的压抑逼疯之际，裴砚忽然脚步一顿。
“等等！”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应着。
在那些狂暴、混乱、充满了杀戮与绝望的言灵执念之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带着某种秩序与平和的言灵波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指引着迷途的旅人。
“是‘序之言灵’的气息！”裴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股气息的源头，似乎正是之前在祭坛上看到的那个方向——那具盘膝而坐，早已化为干尸，疑似第一代守护者的存在！
难道，那干尸并未彻底死绝？或者说，是他残留的某种意志在指引？
众人精神一振，有了方向，总比无头苍蝇般乱闯要好。他们循着那丝微弱的“序之言灵”指引，艰难地向前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相对完整的白骨祭坛出现在他们眼前，祭坛中央，那具干尸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低垂着头颅，仿佛亘古未变。
而那股纯净的“序之言灵”波动，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众人刚松了口气，以为找到了关键。
突然——
那具干尸猛地抬起了头！
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两点幽幽的红芒，如同鬼火一般跳动！
一道沙哑、干涩，却又仿佛由万千怨魂嘶吼汇聚而成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炸响：
“窃取‘序之章’的叛徒……死！”
话音未落，一道由纯粹怨念与扭曲言灵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带着无尽的死亡气息，猛地从干尸手中射出，如毒蛇般缠向距离祭坛最近的——沈砚秋！
那锁链之上，充满了寂灭与诅咒的力量，似乎要将一切生机彻底抹除！
变故突生，快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