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的钟声刚敲完半分钟,六号楼楼下那台快退休的电铃突然扯着嗓子“叮铃铃——”响开了,那声音又尖又颤,像老电扇卡了轴,拖得能绕楼道三圈。
铃响刚落,整栋楼的灯“唰”地一下全灭了——连走廊里那盏总闪的声控灯都没了动静,只有窗外的月光裹着树影,懒懒散散地扒在窗台边,把宿舍铁栏杆的影子拉得跟张蛛网似的。
302宿舍里没黑透,周九饼举着的手机屏幕亮得晃眼,光打在他脸上,把那堆挤在一起的五官照得跟默片里的小丑似的;老梁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掌心,手机倒扣在作业本上,屏幕的光从指缝里漏出来,在他脑门上印了个模糊的“电量不足”图标;尹笙盘腿窝在椅子里,膝盖上摊着本卷了边的《音乐理论》,手机搁在书缝里,亮着的蓝牙连接页面把她的睫毛投出两小撮影子,颤悠悠地扫在纸页的“音阶”两个字上。
“我说这铃再响几天,线圈都得烧了吧?”周九饼把手机往桌上一杵,指尖蹭了蹭鼻子,刚要去抓辣条袋,突然听见“嘀”的一声轻响——不是手机提示音,是桌上那台黑黢黢的蓝牙音箱发出来的。
那音箱白天还跟块死砖头似的,连放首《小苹果》都卡壳,这会儿居然自己亮了屏幕:暗绿色的背光裹着一行行字,慢悠悠地往上滚,像老式打印机在吐纸条。
周九饼眼疾手快,一把抄起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就往音箱屏幕上怼——光束太亮,直刺得尹笙眯起眼,抬手挡了挡:“你晃瞎我得了!”
“别吵别吵,看这个!”周九饼的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那股子好奇的颤,手电筒光在屏幕上晃了两晃,终于定住了:“00:01《致爱丽丝》,00:05《克罗地亚狂想曲》,00:10《孤勇者》钢琴版……我靠,这是排好的点歌单?谁给咱排的?”
老梁也凑了过来,下巴离音箱就差两厘米:“你没碰它吧?刚才不还得输配对码吗?”“我碰它干嘛?”
周九饼把手机往耳朵边贴了贴,好像能听见音箱里的“阴谋”似的,“这不会是……幽灵点歌台吧?咱宿舍这音箱成精了?”
这话一出口,尹笙刚端起来的可乐差点泼在作业本上:“你少看点恐怖片行不行?什么精不精的,肯定是有人远程连了咱的音箱。”
可她嘴上这么说,手指还是不自觉地捏紧了可乐罐——毕竟大半夜的,没人碰的音箱自己蹦出点歌单,换谁都得发毛。
周九饼却来了劲,把辣条袋往兜里一塞,手指在音箱的“播放”键上方悬了三秒——那指尖都有点抖,像要按的不是音箱键,是炸弹引信。
老梁伸手想拦:“别按!万一是什么奇怪的声音……”“怕啥?”周九饼一梗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咱三个人呢,还有富贵当保镖!”
他说的“富贵”,是下午溜进宿舍蹭火腿肠的流浪猫,这会儿正蜷在尹笙的《音乐理论》上打盹,尾巴尖还时不时扫一下书页。
结果周九饼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啪”地按在了“播放”键上。
先是半秒的寂静——连窗外的风都好像停了。紧接着,音箱里“嗡”地爆出一阵电流声,然后是“哐——”的一声巨响!
那声音根本不是《致爱丽丝》该有的温柔调子,是像有人把钢琴抬到了十楼,然后“哐当”一下砸在了水泥地上——不对,是有人攥着拳头,把88个琴键按成了一块铁板!
“哐哐哐”的声响裹着震耳的共鸣,顺着桌子往骨头里钻,把桌上的可乐罐震得“哒哒”跳,辣条袋直接滑到了地上,连富贵都“喵嗷”一声弹起来,爪子勾着周九饼的头发就窜到了床底下。
“我靠!这是弹钢琴还是拆钢琴啊?”周九饼被富贵抓得一蹦三尺高,脚底下还踩滑了辣条袋,差点坐地上,手忙脚乱地抓着桌角才稳住,脸上的表情一半是疼一半是吓,眼睛瞪得能装下俩鸡蛋,嘴张着,能直接塞进一根完整的辣条。
老梁也被震得往后缩了缩,赶紧用小拇指掏耳朵——那耳朵眼儿里好像还裹着琴键的巨响,他皱着眉嘟囔:“这声音是要把楼掀了?楼下李大脚要是听见,明天指定揣着她那不锈钢保温杯来拍门——上次咱放《孤勇者》放早了五分钟,她都站在门口骂了三分钟‘小年轻不睡觉想上天’!”
尹笙没工夫搭话,她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那个频谱仪——那是上周科技比赛赢的奖品,外壳还贴着“一等奖”的贴纸,平时用来分析合唱的音准,这会儿刚打开,屏幕上的红线就“唰”地一下飙到了顶,跟温度计扔进开水里似的,还“滴滴”地闪着红色警告。
“全键齐发!”尹笙的声音都拔高了一度,手指戳着屏幕,指节都有点发白,“所有琴键同时被按下了——你看这频谱,从低音区到高音区全是满的,功率都飙到120%了!这哪是正常弹琴,分明是有人在炫技!”
周九饼捂着被富贵抓疼的头发,凑过来扒着尹笙的胳膊看屏幕——他一脑袋撞在尹笙的肩膀上,俩人同时“哎哟”了一声。
等看清那根飙红的线,周九饼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炫技?大半夜的炫技?这人是有啥毛病?还是说……这根本不是人弹的?”
他这话刚说完,音箱里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从“哐哐”的乱响变成了《克罗地亚狂想曲》的开头,可那调子根本不是“狂想曲”,是“狂砸曲”,每个音都像锤子砸在铁板上,震得床板都跟着颤。
床底下的富贵又“喵”了一声,这次是带着哭腔的,把尾巴夹得紧紧的。
“不是人弹的,难道是鬼弹的?”老梁把手机手电筒往窗户那边晃了晃,树影在玻璃上晃得跟鬼脸似的,他赶紧把窗帘拉上了一半,“还是说,对面教学楼那间音乐教室闹鬼了?上次我路过,看见窗户没关,钢琴盖还开着……”
“别瞎扯!”尹笙拍了一下老梁的胳膊,眼睛却没离开频谱仪,“信号源是从对面教学楼来的——你看这信号强度,越来越稳了。就是有人在那边远程控制,故意弄这么大动静。”
周九饼却突然蹲下来,扒着床缝往床底下看——富贵正缩在角落里,俩眼睛亮晶晶的,跟沾了水的玻璃球似的。
他伸手想把富贵抱出来,结果手指刚伸过去,富贵就“哈”了他一口,爪子又亮了出来。周九饼赶紧缩回手,委屈巴巴地揉着手指头:“不是说当保镖吗?怎么还打自己人啊!”
这话把老梁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刚笑到一半,又被音箱里的“哐当”声噎了回去。
尹笙则盯着频谱仪上的信号曲线,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这炫技的人肯定没少练——全键齐发还能保持这么稳的功率,一般人按都按不动88个键……”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九饼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不对啊!这音箱是连的蓝牙,那控制它的遥控器肯定就在对面!老梁,你那望远镜呢?赶紧看看对面教学楼屋顶——刚才我好像看见有光闪了一下!”
老梁一听,赶紧从床底下拖出那个帆布包,掏出他爷爷传下来的望远镜——那望远镜壳子都掉漆了,镜头上还沾着点灰尘,他赶紧用衣角擦了擦,凑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
窗外的月光正好裹着对面教学楼的屋顶,老梁调整焦距的手都有点抖——一半是因为音箱的震响,一半是因为那股子“抓现行”的兴奋。
周九饼则蹲在他旁边,扒着窗台往上看,嘴里还不停念叨:“快点快点,别让那炫技的跑了!抓到他,我要让他赔我十根辣条,还要赔富贵的火腿肠——刚才把它吓着了!”
而音箱里的“群魔乱舞”还在继续,震得302宿舍的空气都跟着发颤,连床架上挂着的袜子都晃了起来——像给这深夜的“钢琴砸场秀”伴舞的小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