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周次长的三姨太,柳如丝。身份:疑似日特。相貌与我姐相似。需要她在行动前夜‘消失’,并换上我姐的衣服。”陈晓在嘈杂的茶馆里,借着水汽对李爷低语。
李爷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棘手。”
“加钱,加三成。”陈晓毫不犹豫。
“不是钱的问题,”李爷慢悠悠地品着劣质茶叶,“动了她,可能会惊动她后面的人。”
“所以要做得像‘意外’,或者……江湖恩怨。”陈晓眼神冰冷,“她既然是特务,仇家不会少。一个姨太太被仇家绑走撕票,合情合理。重点是,尸体要留在运送我姐的车上,并且要彻底毁容。”
李爷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时间,地点。”
“明晚,柳如丝会去百乐门。那是你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得手后,按计划准备。”陈晓将一张小纸条滑到李爷手边,上面写着柳如丝的行程习惯和可能的护卫情况。
所有线条都已埋下,情报、人员、替身……一张无形的网悄然张开。
陈晓坐在回机关的黄包车上,望着飞速倒退、如同末日倒计时般的街景。
计划看似周密,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万劫不复。
柳如丝能否顺利绑来?李爷的人能否在转移途中精准拦截并完成调包?姐姐能否在混乱中保持镇定,听从“表叔”的安排?
接下来,就是李爷的舞台了。
行动前夜,陈晓几乎彻夜未眠。他像一头困兽,在宿舍狭小的空间里踱步,大脑反复推演着每一个细节,预想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窗外偶尔传来的警笛声,都让他神经紧绷。
与此同时,在李爷的精心布置下,针对柳如丝的行动悄然展开。正如陈晓所料,这位喜好交际的三姨太当晚果然出现在百乐门舞厅。在纸醉金迷、人影晃动之际,两个扮作服务生的行动人员,利用她离座去洗手间的间隙,用浸染了高浓度迷药的手帕从背后捂住其口鼻,迅速将其拖入后勤通道,塞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杂物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运走。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符合黑帮仇杀或绑票的一切特征。
第二天,姐姐陈美娟“转移疗养”的日子到了。
一辆挂着伪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广慈医院门口,负责“护送”的是一名日军宪兵和一名伪政府派来的司机。陈晓“准时”出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姐,路上小心,到了那边安心休养。”他扶着姐姐的手臂,帮她坐进轿车后排。在关上车门的瞬间,他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姐姐的手臂上极快地敲击了三下——快、慢、快。这是最后的行动确认信号。
陈美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表示收到。
车窗摇上,隔绝了内外。陈晓站在路边,看着轿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维持着担忧的表情,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车子按照预定路线,驶向郊外的“疗养院”。行至一处相对僻静、两侧有茂密树林的弯路时,异变陡生!
一辆看似抛锚、引擎盖掀开的卡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中,挡住了大半去路。轿车被迫减速。就在司机探头咒骂、宪兵警惕地按住枪套的瞬间,从卡车后面和树林中猛地窜出几条黑影!
“噗噗噗!”几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微弱枪响过后,司机和宪兵额头正中瞬间多了一个血洞,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下去。
动作迅如闪电,毫不拖泥带水。
其中一个黑衣人迅速拉开轿车后门,用特定的、带着浓重徽州口音的方言低喝道:“表姑娘,老家捎信,表叔让俺接你去拿五香豆!”——这是约定好的接头暗语。
陈美娟尽管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弯腰下车。另一个黑衣人迅速将一具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病号服、体型相似的女尸塞进了轿车后排。那女尸面部已被利刃划烂,并泼洒了汽油,难以辨认,正是昨夜绑来的柳如丝。
“走!”为首的“表叔”低喝一声,一把拉起陈美娟,迅速钻进旁边树林。另一名黑衣人则将两个点燃的燃烧瓶,一个扔在轿车车内,一个扔向油箱位置。
“轰!”烈焰瞬间吞没了轿车,剧烈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路段。
“表叔”一行人护着陈美娟,在树林中快速穿行,几分钟后便抵达一条隐蔽的小河边,那里早已备好了一条小木船。几人迅速上船,船公撑篙,小船无声地滑入芦苇荡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五分钟。等附近听到爆炸声的日伪军警赶到时,只看到一辆熊熊燃烧的汽车残骸,以及车内两具烧焦的日军、伪军司机尸体,和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穿着病号服的女尸。
当天晚些时候,梅机关收到了初步调查结论:雇员高桥晓之姐陈美娟,在转移至疗养院途中,遭遇不明武装分子袭击,随行宪兵殉职,陈美娟本人于车辆爆炸中不幸罹难,尸体焚毁严重,难以辨认。疑似抗日分子的报复。
濑川哲也看着报告,眉头微皱,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陈晓说了句“节哀”。机关里其他人,或真或假地表达了惋惜。陈晓脸上挤出悲痛和愤怒的表情,拳头紧握,声音哽咽:“这些该死的反抗分子!我一定……”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计划成功了。姐姐安全撤离,并且用一个日本女特务做替身,完美地“死”在了所有人面前。
数周后,一封没有落款、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密信,送到了陈晓手中。上面只有四个字:“豆已收到。”
姐姐安全了。
巨大的松弛感几乎让他虚脱,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孤独,以及一丝隐隐的不安。他动用了一切手段,确认了那个柳姨娘的日本特务身份,借刀杀人,李代桃僵,计划堪称完美。
但他总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了。国民党方面,难道对姐姐这条线,就真的没有一点后续的监控和利用吗?他们会不会……早已察觉,甚至默许,或者……另有所图?
他想起军统那份“最后指令”中,要求他“保存档案”、“等待审查”的字眼。他们真的会放任他这样一个知晓太多秘密的“战略资产”,完全脱离掌控吗?
姐姐的安全抵达,是真正的解脱,还是……成为了未来某个时刻,悬在他头顶的、更危险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