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池的热浪裹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时,李乘风的笑声比火星更刺眼。
这位铸剑山庄的少主穿着件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身后跟着八个佩剑的护卫,每个人腰间都挂着“山庄执事”的木牌,显然在庄内地位不低。他的目光扫过燕十三的布套,像在看件沾满油污的抹布。
“父亲就是被这种破烂惊动的?”李乘风用夜明珠照了照地上的铁水痕迹,那些凝结的纹路在珠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刘执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乡下铁匠铺都能打造的废刀,也配进我铸剑山庄?”
刘执事的额头渗出冷汗,刚要解释,就被李乘风挥手打断:“别以为劈开块试炼铁就能耀武扬威,那是我爹三年前故意留下的残次品,用来糊弄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突然指向燕十三,“把你的破刀拿出来,让本少主开开眼界。”
石头的重剑“哐当”砸在地上。少年的离魂印在愤怒中烧得通红,镇魂香的气息根本压制不住翻涌的气血:“你凭什么侮辱十三哥的刀?”他的重剑在掌心转了半圈,金光逼得李乘风的护卫纷纷拔刀,“有本事我们较量较量!”
“较量?”李乘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夜明珠在指尖转得更快,“就凭你这连剑穗都系不明白的毛头小子?我山庄随便一个杂役,都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他突然拍了拍手,“阿金,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法。”
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应声出列。他手里的长剑在火光中泛着青幽的光,剑脊上刻着“青锋”二字,正是铸剑山庄近年打造的名剑之一。阿金的剑尖斜指地面,剑气在石板上划出淡淡的痕迹:“小子,出手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石头的重剑刚要出鞘,就被燕十三按住。锈刀的红光透过布套,在少年手背上烙下淡淡的印记,离魂印的灼痛感瞬间减轻了许多。“别冲动。”燕十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是来求药的,不是来打架的。”
“怎么?不敢了?”李乘风的夜明珠照在石头脸上,“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我看你们就是来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拿着把破刀就敢冒充神兵,信不信我让你们永远留在淬火池里?”
柳随风的软剑突然出鞘半寸。银光在暮色里一闪而逝,贴着李乘风的脸颊划过,将他耳边的一缕发丝斩断:“少主说话最好客气点,影阁的人,还没受过这种侮辱。”他的剑尖悬在夜明珠前,只要再进半寸就能将珠子劈成两半。
李乘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青衫客竟是影阁中人,但贵族的傲慢让他不肯低头:“影阁又如何?铸剑山庄在蜀地经营百年,还没怕过谁!”他突然指向燕十三,“你不是很能打吗?敢不敢跟阿金较量?赢了,我就让你们见我爹;输了,就把你那破刀留下,滚出山庄!”
燕十三的锈刀在布套里轻轻震颤。他能感觉到淬火池中央的老者一直在注视着这里,长勺搅动液体的频率越来越快,那些悬在池上的剑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嗡鸣,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好。”燕十三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我有个条件,若是我赢了,不仅要见庄主,还要用你的青锋剑做赌注。”
李乘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我的青锋剑赌你那破刀?你知道这把剑值多少两黄金吗?”他突然冷笑一声,“好!我就跟你赌!若是你输了,除了留下破刀,还要自断一臂,给我家护卫赔罪!”
淬火池旁的空地上很快围满了庄丁。火把的光芒照亮每个人的脸,有兴奋,有期待,也有担忧。刘执事悄悄退到人群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木牌,显然对这场比试的结果毫无把握。
阿金的青锋剑已经出鞘。剑光如秋水般泼洒,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剑招走的是刚猛路子,每一剑都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显然在山庄的护卫里也算顶尖高手。他的剑尖始终指着燕十三的布套,显然对这把能劈开玄铁的锈刀也颇为忌惮。
燕十三的手按在刀柄上。掌心的旧疤与刀身的红光产生共鸣,那些悬在淬火池上的剑突然集体转向,剑尖齐齐对准阿金,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老者的长勺在池里激起巨大的浪花,金色的液体溅起三尺高,在半空凝结成剑形的水雾。
“开始!”李乘风的夜明珠高高举起。
阿金的青锋剑如闪电般刺出,剑尖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取燕十三的咽喉。这一剑又快又狠,显然没打算留手,想在第一招就结束战斗。庄丁们发出惊呼,连柳随风都握紧了软剑,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红光突然亮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燕十三的锈刀甚至没有完全出鞘,只露出半寸长的刀刃,红光顺着刀身蔓延,与青锋剑的剑光撞在一起。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名剑突然像被投入熔炉的冰块般融化,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断口处冒着白烟,那些锻造时混入的精钢被瞬间烧成灰烬。阿金握着只剩半截的剑柄,呆立在原地,仿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寂静。
所有庄丁都惊呆了,火把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李乘风手里的夜明珠“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珠光在碎裂的刹那,映出燕十三布套里的红光,那光芒竟与淬火池的金色液体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这……这不可能……”李乘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冲到断剑旁,捡起半截剑身,手指被烫得通红都没察觉,“青锋剑是用西域玄铁打造的,怎么可能被……”
燕十三的锈刀已经回鞘。红光敛去的瞬间,淬火池中央的老者突然发出一声长叹,长勺在池里搅动的频率恢复了正常,那些悬着的剑也纷纷归位,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
“现在,可以见庄主了吗?”燕十三的目光落在李乘风身上,声音里没有丝毫得意,只有平静。
李乘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看地上的断剑,又看看淬火池中央的父亲,突然咬牙道:“算你运气好!但我爹正在炼制神兵,谁也不能打扰,你们先去客房等着,等他老人家有空了再说!”他转身就走,脚步却有些踉跄,“阿金,我们走!”
“少主!”刘执事连忙喊道,“庄主刚才的意思是……”
“我不管!”李乘风的声音带着愤怒,“在我山庄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他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留下的八个护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庄丁们渐渐散去,却没人敢再轻视这几个外来者。刘执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道:“少主被庄主宠坏了,脾气是急了点,但心肠不坏。”他引着众人走向右侧的院落,“那边是‘迎客院’,虽不奢华,但清净得很,我这就去准备镇魂香和客房。”
穿过月亮门,迎客院的景象让他们眼前一亮。院中种着数十棵桂花树,虽然不是开花的季节,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淬火池的硫磺味形成鲜明对比。三间客房并排而立,门窗上雕刻着精致的剑纹,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
石头的重剑突然指向西厢房的屋檐。那里挂着个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刻着“镇北”二字,笔迹苍劲有力,与第32章剑冢石碑上的完全相同。“赵叔,你看!”少年的离魂印在激动中泛起淡红,却被院落的香气压制,“是镇北侯的名字!”
老赵的目光落在木牌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箱里的青铜鼎掉在地上,鼎底的印记与木牌的刻痕完美重合。“是侯爷当年住过的院子。”老人的声音带着颤抖,“没想到过了十年,山庄还保留着原样。”
柳随风的软剑突然指向院墙外。那里的树梢上,蹲着个黑衣人影,见他们看来,立刻像狸猫般窜入林中,只留下片晃动的树叶——与第31章蜀地客栈外的影卫身法完全相同。
“看来晋王的人已经追到这里了。”柳随风的声音压低了些,“李乘风刚才的嚣张,说不定就是做给影卫看的,想让他们以为我们和山庄闹僵了。”
燕十三的锈刀在布套里轻轻震颤。他望着淬火池的方向,那里的火光越来越亮,老者搅动液体的声音隐约传来,与锈刀的共鸣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等待,其实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铸剑山庄的秘密,庄主的真实目的,以及晋王和影卫的阴谋,都像淬火池里的铁水,正在等待着沸腾的时刻。
夜渐深,桂花的香气越来越浓。石头在镇魂香的作用下渐渐睡去,离魂印的颜色淡了许多。老赵在整理药箱时,发现青铜鼎的底部刻着行极小的字:“淬火池底,藏有乾坤。”
燕十三站在院中,锈刀的红光与淬火池的火光交相辉映。他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这个院落,有山庄的护卫,有影卫的眼线,还有那个神秘的庄主。而他腰间的锈刀,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刀身的脉络在月光下渐渐清晰,隐约能看到“山河”二字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