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太湖刮起了北风,卷着残星碎月,打在小舟的篷布上噼啪作响。石头蜷缩在舱角,重剑紧紧抱在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他的额头滚烫,嘴里不停念叨着胡话,时而哭喊“爹娘”,时而怒吼“鬼面人”,手臂上的红线已经钻进心口的位置,在皮肤下鼓出条蜿蜒的痕迹。
“烧得厉害。”老赵用湿布擦着少年的额头,老人的手抖得厉害,药箱里的解毒丹已经用了大半,却丝毫压制不住幻阵带来的余毒,“这不是普通的蛊,是‘忆魂蛊’,专啃食人的记忆,再用幻象填满。”他的目光落在石头紧握的重剑上,剑穗的红绸已经被冷汗浸透,“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没有魂魄的疯子。”
燕十三的锈刀插在舱板上,刀身的红光随着石头的呼吸明暗不定。他能感觉到,少年的生命力正在被蛊虫一点点吸走。“必须找到解蛊的方法。”他的指尖划过刀身的纹路,那里记载着镇北军破解南疆蛊术的秘方,“需要‘忘忧草’和‘镇魂石’,但这两样东西只有……”
“只有白莲教才有。”柳随风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的大腿还在流血,却顾不上包扎,“忆魂蛊是圣女的独门绝技,解蛊的方法只在教内高层流传。”他的软剑突然指向石头的心口,那里的红线鼓得更厉害了,“再拖一个时辰,蛊虫就会钻进他的心脏,到时候神仙难救。”
石头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重剑在他怀里疯狂震动,剑脊的金光映出他瞳孔里的幻象:屠村的那天,鬼面人的戟尖正缓缓刺向母亲的胸膛,而年幼的自己却吓得瘫在地上,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不……不要……”少年的指甲深深抠进剑鞘,血珠滴在地上,与红线虫留下的痕迹融为一体。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横在石头眼前,刀身的红光强行侵入他的幻境。在锈刀的煞气冲击下,石头看到的不再是母亲惨死的画面,而是自己攥着断剑泣血发誓的模样:“我要变强!我要报仇!”煞气与少年的执念碰撞,竟让心口的红线暂时停止了蠕动。
“有用!”老赵眼睛一亮,连忙将一粒“镇魂丹”塞进石头嘴里,“刺激他的执念!让他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柳随风的软剑突然指向舱外,那里的水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无数条红线虫正顺着船板缝隙往里钻:“幻阵虽然破了,但忆魂蛊的子蛊还在跟着我们!”他的软剑挑飞一只试图爬上船的红线虫,虫尸落地的瞬间,石头的心口突然传来剧痛,疼得他蜷缩成一团。
“是子母蛊!”燕十三的锈刀劈开舱门,红光在船周围织成屏障,“母蛊在圣女手里,她能通过子蛊控制石头的痛感!”他突然想起被情蛊控制的商队成员,那些人也是这样在痛苦中互相残杀,“我们必须让他自己挣脱控制,否则就算找到解药,他的心智也会被摧毁。”
石头的幻境再次切换,这次是在大漠的绿洲,血手人屠的血掌正拍向老赵,而自己却吓得躲在石头后面,连捡起断剑的勇气都没有。“对不起……赵叔……”少年的眼泪混着口水淌下来,心口的红线突然暴涨,疼得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放屁!”燕十三突然一脚踹在石头胸口,少年被踢得撞在舱壁上,重剑脱手飞出,“你忘了在黑风客栈,是谁举着断剑保护老赵的?忘了在雪夜突围时,是谁拖着伤腿也要帮我挡箭的?”他的锈刀指着石头的心口,“这点痛苦就受不了了?那你爹娘的仇谁来报?那些被鬼面人害死的人谁来超度?”
石头的瞳孔剧烈收缩,燕十三的话像把重锤,砸碎了幻境的外壳。他想起自己举着断剑挡在老赵身前的样子,想起雪夜里用身体护住伤员的决绝,那些画面在锈刀的红光中越来越清晰,竟逼得心口的红线虫开始退缩。
“对……我不能死……”石头挣扎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捡重剑,手指却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我要报仇……我要保护十三哥和赵叔……”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心口的红线被他的意志逼得节节后退,在皮肤下剧烈扭动,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老赵突然将最后一粒“破幻丹”塞进他嘴里,同时用银针扎在他的百会穴:“集中精神!想象你最想保护的人!忆魂蛊怕的就是这个!”老人的木杖在舱板上敲出节奏,像战鼓在唤醒少年的勇气。
柳随风的软剑突然指向舱外,那里的水面上,无数个白衣女子的幻影正组成屏障,挡住他们的去路——是圣女在远程操控幻阵,想趁石头虚弱时彻底夺取他的心智。“燕兄!掩护我!”他的软剑化作银虹,直取幻影最密集的地方,“我去引开她们的注意力!”
燕十三的锈刀红光暴涨,他突然将刀身贴在石头的胸口,刀身的煞气与少年的意志融为一体,顺着血脉直逼红线虫:“想想你爹娘的眼神!他们不是要你报仇,是要你好好活着!”锈刀的红光在石头体内炸开,少年的眼睛瞬间变得清亮,重剑猛地举过头顶,剑脊的金光与刀身的红光交织成网。
“啊——!”石头发出响彻夜空的怒吼,重剑劈开舱顶,直刺苍穹,金光与红光组成的巨狼虚影从他体内冲出,将白衣女子的幻影撕得粉碎。当狼影消散时,少年心口的红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道浅浅的疤痕,像朵枯萎的莲花。
石头脱力般倒在舱板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却清明了许多。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燕十三和老赵,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容里带着泪水:“我……我做到了……”
燕十三收起锈刀,刀身的红光比之前更加温润。他知道,石头虽然暂时摆脱了幻阵,却永远留下了印记——那道疤痕会时刻提醒他,真正的强大不是报仇,是守护。
远处的锦绣舫残骸已经熄灭,只剩下黑烟在月光中盘旋。柳随风的软剑从空中收回,剑尖挑着面破碎的铜镜,镜面上还残留着圣女的冷笑:“她跑了。”
老赵用最后一点力气升起船帆:“往铸剑山庄走。”老人的目光望着东方的鱼肚白,“李庄主一定有办法彻底清除蛊毒。”
小舟在晨光中驶向湖心,水面上的红线虫已经退去,只剩下被幻阵扭曲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诉说那些被执念吞噬的亡魂。石头蜷缩在舱角,抱着重剑沉沉睡去,梦里不再是屠村的惨状,而是爹娘摸着他的头,说“石头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