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泥塑的身子歪斜地靠在墙角,蛛网在神像的眼眶里结了一层又一层,在月光下像团灰白的乱发。
燕十三用锈刀挑开供桌上的灰尘,露出块还算干净的木板。老赵正借着月光研究龙脉图,老人的手指在图上的“玉京”二字上反复摩挲,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麻绳。“这里是问题的关键。”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千岁车的终点,应该就是玉京。”
燕十三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作响,照亮了他疲惫的脸庞。“玉京是京城,宦官的老巢。”他想起那些穿着飞鱼服的东厂卫,想起王振那张涂着蔻丹的脸,“晋王勾结宦官,就是想借朝廷的力量来夺取山河图?”
“不止是山河图。”老赵叹了口气,将龙脉图往火堆边挪了挪,“你以为晋王召集诸侯会盟,真的是为了讨伐白莲教?他是想借着会盟的名义,拉拢那些对朝廷不满的诸侯,再联合宦官势力,里应外合……”老人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燕十三的手猛地握紧锈刀,刀身因愤怒而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想谋反?”
“谋反倒不至于,但想架空天子,做个无冕之王是肯定的。”老赵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溅到图上,将“冀州”二字燎出个小洞,“九鼎镇的是天下气运,谁能掌控九鼎,谁就能得到民心。晋王要是真能集齐九鼎,到时候就算是天子,也得让他三分。”
燕十三想起在秘窟遇到的那些东厂卫,想起他们腰间的绣春刀和淬毒的暗器。“那些宦官为什么要帮他?他们就不怕晋王事成之后卸磨杀驴?”
“因为他们各取所需。”老赵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宦官想要的是权力,是能左右朝政的力量。晋王许诺他们,只要帮他得到九鼎,就允许他们在各州设立东厂分舵,监察百官。这对那些权欲熏心的宦官来说,可是天大的诱惑。”
破庙外突然传来几声狗吠,紧接着是马蹄声由远及近。燕十三迅速吹灭火堆,锈刀在手,身影一闪就躲到了神像后面。老赵也连忙将龙脉图藏进怀里,捡起根木棍防身。
马蹄声在破庙门口停下,紧接着是靴底踩在碎石上的清脆声响。一个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谄媚:“李大人,就是这里了。探子说那姓燕的小子进了这破庙。”
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威严:“搜!仔细点,要是找不到山河图,你们都得掉脑袋!”
燕十三从神像的缝隙里往外看,只见十几个穿着锦袍的官差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那男子穿着五品官服,腰间挂着块金鱼袋,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正是晋王麾下的亲信,凉州知府李嵩。
官差们拿着火把四处搜查,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一个官差的火把差点燎到神像,燕十三下意识地握紧锈刀,刀身的红光在黑暗中悄然亮起。
“李大人,什么都没有。”一个官差回报,语气里带着惶恐,“会不会是探子看错了?”
李嵩的脸色沉了下来,抬脚踹了那官差一脚:“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他走到供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这桌上的灰是新擦的,人肯定刚走没多久。追!往西边追!”
官差们不敢怠慢,纷纷上马追了出去。李嵩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破庙中央,目光扫过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神像后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出来吧,燕壮士。咱家知道你在里面。”
燕十三知道藏不住了,索性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锈刀斜指地面,刀身的红光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李知府找我有事?”
李嵩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贪婪和忌惮:“咱家倒是没想到,你能从秘窟里逃出来。王振公公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找你呢。”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盒内垫着一层雪白的蚕丝布,布上放着半块山河图碎片——碎片边缘仍有血渍残留的裂痕,显然是之前被血浸染过的部分。“只要你把剩下的山河图交出来,这锭金子就是你的,咱家还可以保你在凉州当个体面的武官,怎么样?”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前一送,刀风卷起的尘土打在李嵩的脸上。“我的刀,只认该杀之人。”
李嵩的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拔刀上前。“看来燕壮士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的声音变得阴冷,“咱家不妨告诉你,现在整个凉州都在搜捕你。不光是晋王的人,还有东厂的番子,就连黑风寨的匪徒都在帮我们盯着要道——他们还等着王府的粮草补给呢,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燕十三的目光扫过那两个护卫,他们的腰间都佩着绣春刀,显然是东厂卫伪装的。“看来晋王为了抓我,真是下了血本。”
“抓你?”李嵩笑得像只老狐狸,“燕壮士太看得起自己了。咱家要的是山河图,至于你的小命……不过是顺带的。”他突然打了个手势,那两个护卫同时拔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暴涨尺许,刀身的红光如潮水般涌出,将整个破庙照得如同白昼。“那就看看,是谁取谁的命!”他纵身跃起,刀身在空中划出道巨大的弧线,刀风将两个护卫的刀同时震飞,顺势劈向李嵩的头顶。
李嵩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往旁边躲闪,却还是被刀风扫中了肩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燕十三的刀势不停,刀身贴着地面横扫,将那两个护卫的脚踝同时斩断,又反手一刀,将李嵩的发髻劈散。
“滚。”燕十三的声音比刀还冷,“告诉晋王,想要山河图,就让他亲自来取。”
李嵩连滚带爬地逃出破庙,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燕十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突然转身看向老赵:“我们得尽快离开凉州。”
老赵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龙脉图:“我刚才看了,下一个九鼎的线索在青州,离这里有千里路程。我们可以先去青州,避开晋王的锋芒。”
燕十三将锈刀插回鞘中,刀身的红光渐渐褪去,却依然带着股慑人的气息。“青州……”他想起柳随风说过,他的师门就在青州附近,“正好可以去看看柳兄的师门有没有消息。”
破庙外的马蹄声已经远去,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燕十三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握紧了锈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对手不再只是晋王和他的藩兵,还有整个朝廷的黑暗势力。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的刀里,藏着九州的龙脉,藏着镇山河的决心。
夜色中,两个身影悄然离开破庙,朝着青州的方向疾驰而去。锈刀的红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是一颗不灭的星辰,指引着他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