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送达的消息如同久旱甘霖,让濒临绝望的营地重新注入了活力。
秦冰几乎是冲出了帐篷,亲自监督药材的分配和煎煮。
她深知,早一刻用药,林凡和那些危重病人就多一分生机。
“快!按林医生之前开的‘清瘟败毒饮’方子,优先煎煮重症病人的药!分量、火候,一丝都不能错!”
秦冰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指挥着临时组织起来的志愿者和医护人员。
她自己也挽起袖子,不顾身份,亲自守在一个药罐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仿佛那翻滚的药液,就是林凡的生命线。
帐篷内,林凡的病情仍在持续加重。
高烧不退,咳嗽愈发剧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肺叶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
污秽的戾气在他经脉中肆虐,与他苦苦支撑的圣心真气激烈碰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意识在炽热与深寒交织的深渊中沉浮,时而模糊,时而会有短暂的清醒。
在又一次短暂的清醒间隙,他感受到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清冷香气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了秦冰那写满担忧和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俏脸。
她正俯着身,用沾湿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她的动作是那样轻柔,眼神是那样专注,仿佛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她额前,被她随意地别到耳后,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看到林凡睁开眼,秦冰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林凡!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别动,药马上就煎好了!”
林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
“别说话,保存体力。”
秦冰连忙阻止他,将温水一点点喂到他唇边,“你放心,药材已经到了,正在煎煮。你开的方子,一定会有效的。”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林凡缓了口气,感受着体内依旧肆虐的戾气,以及秦冰掌心传来的、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力量,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他反手,微微用力,握住了那只一直陪伴着他的手。
“谢……谢……”他用尽力气,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千言万语,似乎都凝聚在这简单的两个字中。
秦冰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们落下,只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却带着笑:“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啊?”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凡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秦冰立刻紧张地为他拍背,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
“我……没事……”咳嗽稍缓,林凡喘息着,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睿智,“这次感染……并非全是坏事……”
“嗯?”秦冰不解地看着他。
“《瘟病条辨·原病篇》有云:‘医者,意也。善于体察,方能入细。’”
林凡缓缓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力度,“亲身经历此戾气侵蚀,方知其性之阴毒……它不仅耗气伤阴,更似能……引动人体深处潜藏的旧疾与弱点,并加以放大……”
他闭上眼睛,仔细内视着自身情况。
“我的肺部……旧年似有微瑕,平日无碍,此次却被戾气重点攻击,几成溃堤之势……若非圣心真气护持,恐已……咳咳……”
秦冰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握着他的手:“你的意思是,这瘟疫会专门攻击人的薄弱环节?”
“不错……”林凡点头,“而且,此戾气中,蕴含着一股……怨怼、衰败之意,非纯粹自然之气所能孕育……其背后,定有蹊跷……”
正说着,帐篷帘被掀开,一名志愿者端着刚刚煎好、还冒着滚烫热气的药碗走了进来:“秦队,林医生的药好了!”
“快给我!”秦冰立刻接过药碗,浓郁而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搅动,吹凉,然后舀起一勺,递到林凡唇边。
“来,趁热喝。‘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开的方子,你自己可得带头喝光。”秦冰故作轻松地说道,眼神却紧紧盯着林凡,生怕他喝不下去。
林凡看着她那小心翼翼、仿佛喂婴儿般的动作,心中暖意更盛。他配合地张开嘴,将苦涩的药汁咽下。
药液入腹,一股灼热的气息随之散开,与他体内的圣心真气隐隐呼应,开始对抗那污秽的戾气。
“清瘟败毒饮”果然名不虚传。
生石膏的甘寒大清气分炽热;
水牛角、生地黄、赤芍、丹皮凉血解毒,直清营血;
黄连、黄芩、栀子苦寒直折三焦火毒;
连翘、玄参、桔梗、甘草利咽散结;
竹叶、薄荷轻清透邪。
诸药合力,如同一支精锐之师,开始向入侵的戾气发起反击。
林凡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污秽气息,在药力的冲击下,开始出现了松动和溃散的迹象。
虽然过程依旧痛苦,高烧和咳嗽并未立刻停止,但那种令人绝望的沉沦感,正在一点点消退。
他一边默默运转圣心诀,引导药力,加速驱邪过程,一边对秦冰道:“此方……确是对症。但需根据病人体质强弱,稍作调整……体弱者,石膏、黄连等峻药需酌减,佐以扶正之品……体实者,可适当加重……”
他将自己亲身试“毒”后的体会,以及调整方剂的思路,清晰地告诉秦冰。
秦冰认真地听着,拿出随身的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
她知道,这些用生命危险换来的经验,无比珍贵。
喂完药,秦冰又细心地为林凡擦拭嘴角,看着他因为药力作用而微微出汗、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的模样,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你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好多了……”林凡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正气逐渐占据上风,低声道,“秦冰……辛苦你了。”
“知道辛苦,就快点好起来。”
秦冰替他掖好被角,声音轻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可是我们云城的‘青山’,不能倒下。”
帐篷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新的一天开始,疫情的战斗仍在继续。
但在这个小小的隔离帐篷里,一种超越了战友与朋友的情感,在病痛与守护中,悄然生根,发芽,如同绝境中绽放的幽兰,散发着坚韧而动人的芬芳。
而林凡在亲身经历了瘟疫的侵蚀后,不仅验证了药方的有效性,更对这场诡异疫情的源头,有了更清晰、也更令人不安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