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刚亮,林默正在套房客厅内静坐调息,门铃便被轻轻按响。
神识微动,门外景象已了然于心。
他起身开门,只见苏婉和苏凝姐妹二人正局促地站在门外。
苏婉今日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眼眶还带着些许红肿,但眉宇间的阴郁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激与敬畏。
而她身旁的女孩,正是林默在江大的同学苏凝。
此时的苏凝,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t恤,素面朝天,与往日校园里清秀文静的模样并无二致,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见到林默的复杂与窘迫。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不敢直视林默。
“林先生,打扰您了。”苏婉连忙躬身,轻轻拉了一下妹妹的衣袖。
苏凝这才抬起头,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哽咽:“林...林默同学...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家...”
她说着,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家陷入绝境,甚至差点被逼上歧路时,伸出援手的,竟会是他?
林默目光平静地扫过苏凝,能感觉到她气息中的虚弱与后怕。
他侧身让开:“进来再说。”
姐妹二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套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苏凝,站在宽敞奢华得超出她想象的客厅里,更是显得格格不入,浑身不自在。
“坐。”林默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苏婉拉着妹妹坐下,依旧是半边屁股挨着沙发,姿态恭敬。
“林先生,昨天...昨天真的太感谢您了!”她激动地开口,“那个夜总会的王经理,今天天没亮就亲自跑到医院,把我爸所有的医药费都结清了,还多给了好多补偿!那个跑掉的包工头也被他们找到了,逼着他签了赔偿协议...还有特困补助,张市丞那边也派人特事特办,已经批下来了...”
她语速很快,仿佛要将一夜之间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全都告诉林默。
苏凝在一旁默默听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那是压力骤然解除后,混杂着感激、委屈和重获新生的泪水。
林默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得意之色:“解决了就好。”
他的目光转向苏凝,语气平和了些许,带着一丝属于同学的随意,冲淡了些许身份带来的隔阂:“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了,学业为重,早日回学校。”
苏凝用力地点点头,用手背擦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谢谢...谢谢你,林默。”
这一次,她终于能比较顺畅地说出感谢的话。
苏婉看着妹妹,又看看林默,心中感慨万千。
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林先生,我们...我们没什么能报答您的,这是我妈一早起来熬的安神粥,用的是家里最好的安神草和山泉水,味道很清淡...请您...请您别嫌弃。”
保温盒是普通的塑料制品,甚至有些旧了,但擦拭得很干净。
林默看着那朴素的保温盒,又看了看姐妹二人眼中真挚的感激,微微颔首:“有心了。”
他伸手接过,并未推辞。
见他收下,苏婉和苏凝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又坐了片刻,姐妹二人知道林默时间宝贵,不敢多打扰,便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苏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林默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坚定:“林默,这份恩情,我苏凝会永远记得!”
林默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点了点头:“好好生活。”
送走苏氏姐妹,林默回到客厅,打开保温盒,一股混合着米香与淡淡草药清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他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确实清淡适口,火候恰到好处。
这份来自普通人家的、朴素的谢意,比起任何昂贵的礼物,似乎更让他感到一丝人间的暖意。
接下来的两日,镜州的天空仿佛都晴朗了几分。
苏婉心中的巨石落地,整个人变得明快起来,作为向导也更加称职。
她知道林默喜静,便不再刻意安排热闹的景点,而是带着他漫步于镜州那些真正富有古意和灵气的地方:藏于深巷的古井旁,香火不旺却格外幽静的小庵堂,甚至是城外那条清澈见底、蜿蜒入山的溪流边。
苏凝也时常跟着姐姐一起来。
卸下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她脸上渐渐恢复了在大学时的神采,虽然面对林默时仍有些许拘谨,但已能自然地交谈。
林默对此并不排斥。
他依旧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感受着此地的风物灵气,偶尔会在姐妹二人介绍到某些有趣典故,或是苏凝提到学校里的趣事时,微微颔首,或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短暂的两日,仿佛一段偷来的闲暇时光。没有武道争锋,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清风拂面,溪流潺潺,以及两个心怀感激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陪伴。
期间,林默也随口问过苏凝返校的打算。
“已经订了后天回江城的车票。”苏凝回答道,眼神清澈而坚定,“落下的课程,我会尽快补上。林默,你...什么时候回去?”她问完,似乎觉得有些唐突,微微红了脸。
“尚有要事。”林默并未明说法华大会,只是淡淡道,“待此间事了。”
苏凝“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祝你一切顺利。”
到了苏凝返校的前一天傍晚,三人在一家临河的小茶馆喝茶。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
苏婉看着妹妹,眼中满是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家里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
她细细叮嘱着。
苏凝用力点头,然后看向林默,再次郑重地道谢:“林默,谢谢您。等我毕业了,一定努力工作,把...”
她想说把医药费还上,但想到那笔对她家来说是天文数字的款项,以及林默那深不可测的身份,这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林默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平静道:“不必挂怀,安心读书便是。”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
苏凝知道,对他而言,那或许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她和她的家庭而言,却是再造之恩。
次日清晨,苏凝踏上了返回江城的列车。
苏婉去车站送行后,又立刻回到了酒店,继续她向导的工作。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气氛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只有她和林默两人时的状态,但那份小心翼翼,已然被发自内心的忠诚与感激所取代。
林默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每日或静修,或由苏婉陪同在镜州城内城外信步而行。
但他能感觉到,随着法华大会的日期临近,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暗地里涌动的气息正在逐渐变得活跃和复杂起来。
一些穿着各异、气息或沉凝或晦涩的生面孔,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他们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觉临寺的方向,带着审视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