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斋里刚点上灯,暖黄的光晕洒在老旧木桌上。顾云深正低头收拾着修复班要用的竹家伙,每件工具都摆得一丝不苟。沈砚辞坐在对面,手里整理着清代手稿的复刻本,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楚。明天就是修复班开课的日子,孩子们的名字都写在了各自的工具盒上,在灯光下看着就跟排队的小星星似的,亮晶晶的。
院门外传来老周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高兴:\"小顾,我去巷口那家竹纸铺买新到的黄山竹纸,明天娃娃们头回揭纸,得用最软和的料子才行!\"老周这话里透着对孩子们的疼惜,还有对手艺的看重。
顾云深抬头应了声:\"周叔您慢着点,顺便帮我捎两斤松烟墨,上次的都快见底了。\"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却带着股踏实劲儿,话里话外都是对老周的信任。
老周挥挥手,脚步轻快地往巷子外走,帆布包里露出半截写好的红纸条,上头\"修复班开课大吉\"几个字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腊梅树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暖暖和和的,像幅安生的画。
可没出十分钟,巷口突然传来老周一声闷哼,听着就疼。顾云深心里咯噔一下,和沈砚辞对了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心。他一把抓起爷爷留下的黄铜镊子,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刚到巷口,顾云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穿灰衣裳的男人正用胳膊死死勒着老周的脖子,手里的水果刀紧紧顶在老周腰眼上。这人顾云深认得,是警方正在通缉的\"墨鬼\"同伙,外号叫\"灰鼠\",专干些绑人勒索的勾当。
\"别过来!灰鼠\"的声音直发颤,明明慌得不行,还硬装出狠样,\"让顾云深把'冷金笺护本秘术'手稿交出来,要不今天我就要了这老东西的命!\"老周的帆布包掉在地上,新买的竹纸撒了一地,那张红纸条被踩在脚底下,沾了灰,可红艳艳的颜色还在。
\"周叔!\"顾云深的声音一下子绷紧了,脚底下像生了根,再不敢往前迈半步。他看见老周嘴角渗着血丝,准是刚才挣扎时挨了打,可老周的眼睛还在朝他使眼色,叫他别莽撞。沈砚辞悄悄挪到他身边,手指头在他手心里写了\"左后\"俩字——他瞅见\"灰鼠\"左后头有个破竹筐,是竹纸铺装废料用的,正好能绊人。
\"手稿在问渠斋的樟木箱里,我这就去取。\"顾云深慢慢开口,故意把话说得又慢又清楚,眼睛死死盯住\"灰鼠\"手里的刀,\"可你得先放了周叔。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勒,要是他有个好歹,就算你拿到手稿,也看不懂里头的'淬墨辨纹'手法——那是我爷爷特意留的暗语,只有我和周叔能解。\"
\"少糊弄我!灰鼠\"把老周勒得更紧了,老周闷着声咳嗽了一下,顾云深的心跟被针扎了似的疼,\"我亲眼看见你在工厂里教警察认冷金笺,你根本用不着这老家伙!现在就去拿手稿,五分钟回不来,我就......\"
\"放了他!\"顾云深突然提高嗓门,打断了他的话,手里紧紧攥着爷爷的黄铜镊子——镊子尖泛着冷光,可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让自个儿定定神,\"手稿我给你,可你得先松开周叔的脖子。他要是一口气上不来,手稿上的暗语就没人能解,你拿着也就是张废纸!\"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退,给沈砚辞递了个眼色——沈砚辞趁机往\"灰鼠\"左后头挪,脚边碰着撒在地上的竹纸,轻轻踢了踢。竹纸铺的老板从里屋探出头来瞅了一眼,立马悄悄摸出手机报了警。
\"灰鼠\"显然没留意这些,眼睛里只有\"秘术手稿\"这几个字。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松了松勒着老周脖子的胳膊,可刀还顶在老周腰上:\"我给你三分钟,要是不回来,我就划了他胳膊——让你瞧瞧,少个'解语人',你的手稿还值不值钱!\"
老周趁机喘了口气,突然朝顾云深喊:\"小顾别拿!那手稿是顾老哥的心血,不能给这混账!我没事,警察马上就......\"话没说完,\"灰鼠\"就用刀背砸了老周的后背,老周疼得直皱眉头,可还是倔倔地瞪着他。
\"周叔!\"顾云深刚要往前冲,沈砚辞赶紧拉住他,手指头悄悄指了指\"灰鼠\"的脚边——刚才老周挣扎的时候,帆布包里的竹纸刀掉在了地上,正好在\"灰鼠\"右脚旁边。顾云深立刻明白了,转身往问渠斋跑,却在门口停住脚,手里举着个蓝布包:\"手稿在里头,你先放了周叔,我把包扔给你!\"
\"灰鼠\"的眼珠子全盯在蓝布包上,没留神老周悄悄挪了挪脚,踩住了地上的竹纸刀。就在顾云深把包扔过去的那一刻,老周突然弯下腰,用手肘狠狠撞向\"灰鼠\"的肚子,同时捡起竹纸刀,划破了\"灰鼠\"的裤腿。\"灰鼠\"嗷嗷叫着往后退,脚正好踩进沈砚辞早就看好的竹筐里,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刀也飞了出去。
沈砚辞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灰鼠\"的胳膊,顾云深赶紧跑过去扶住老周,替他擦嘴角的血:\"周叔,您怎么样?疼得厉害不?\"老周摇摇头,笑着拍拍他的手:\"没事儿,这点疼算啥,当年跟你爷爷去黄山找母矿,比这疼十倍的罪都受过!\"
巷口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李警官带着人跑过来,利索地给\"灰鼠\"铐上手铐:\"这是圣殿之耳最后一个漏网的了,这回多亏你们反应快,没让他伤了人。\"他瞅了眼地上的蓝布包,笑着问:\"这里头真是秘术手稿?\"
顾云深打开包,里面是几张空白的冷金笺,还有一张他写的\"修复班注意事项\":\"哪有什么秘术手稿,都是唬他的——爷爷说过,最好的'秘术'就是护着身边的人,比啥手艺都金贵。\"
老周把撒在地上的竹纸一张张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还好竹纸没破,明天孩子们还能用。这红纸条也得捡起来,沾点灰不碍事,晒晒还能贴。\"沈砚辞帮他把竹纸装回帆布包,顾云深则蹲在腊梅树下,捡起刚才\"灰鼠\"掉落的刀,扔进了垃圾桶——刀上的寒光,终究敌不过巷口这暖融融的灯光。
回到问渠斋,顾云深给老周擦了药,沈砚辞煮了锅腊梅粥,三个人坐在堂屋的藤椅上,看着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修复班工具,谁也没说话,心里却都觉得热乎乎的。老周喝着粥,忽然说:\"明天开课,我给孩子们讲讲顾老哥当年护古书的事,再说道说道今儿个这事,让他们知道,修古书得先修心,护手艺得先护人。\"
顾云深点点头,看向沈砚辞,他也在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温柔和理解。他想起刚才在巷口喊出\"放了他!\"的那一瞬间,没有犹豫,没有掂量——因为他知道,手稿没了还能再补,手艺没了还能再传,可周叔要是没了,就再也找不着这个陪他守了这么久的老人,这个比亲人还亲的长辈。
夜深了,问渠斋的灯还亮着。顾云深把老周捡回来的红纸条端端正正贴在堂屋的门上,沈砚辞帮他调了调位置,老周则在旁边收拾明天要给孩子们发的竹纸。腊梅的香气飘进屋里,混着松烟墨的味道,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护\"的故事。
顾云深轻轻摸着爷爷的黄铜镊子,忽然明白了,\"放了他!\"这三个字,从来就不是什么讨价还价,而是\"暗室微光\"最本真的样子——不是守住多少金贵的手艺,而是守住那些愿意和你一起守手艺的人;不是会多少厉害的秘术,而是有着为了救人啥都能舍出去的勇气。而这份勇气,这份守护,会比任何手艺都传得更久,留在修复班的课堂里,留在问渠斋的光阴里,留在一辈又一辈人的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