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下的种子在土里安了家,比试的结果悬而未决,京城里的气氛却愈发紧张。楼兰使者每日派人去试验田查看,回来后总带着几分得意,说他们的粟米种子已开始破土,大启的玉米却毫无动静。
林晚却半点不急。她选的玉米品种本就比粟米晚出苗两日,且她特意在播种时多覆了层薄土,为的是让根系扎得更深,耐旱性更强。每日清晨,她都会去田埂上蹲半天,观察土壤的湿度,偶尔撒些水,动作从容不迫。
赵衡看在眼里,也放下心来。他虽忙着重整吏治,却总抽时间来试验田,有时不说活,就站在田埂上看林晚忙碌。她弯腰查看墒情的样子,她用树枝拨开土块的专注,都让他想起林家庄的那个秋日,她站在谷堆前,眼里闪着丰收的光。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这日,赵衡见林晚正给粟米幼苗间苗,忍不住问道。
“担心也没用。”林晚直起身,擦了擦汗,“庄稼有庄稼的性子,急不来。咱们的种子底子好,只要照料得当,定会赶上的。”她指着刚冒头的玉米芽,嫩绿的尖儿顶着层薄皮,像刚出生的小鸟,“你看,这不就出来了?”
赵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土缝里钻出点点新绿,虽细小,却透着股韧劲。他笑了:“还是你懂它们的性子。”
又过了几日,局势渐渐逆转。楼兰的粟米虽出苗早,却长得瘦弱,叶片发黄,像是缺了养分;大启的玉米和粟米则后来居上,玉米苗茎秆粗壮,叶片浓绿,粟米也长得整齐精神。
楼兰使者亲自去看了一趟,回来后面色铁青,却仍嘴硬:“不过是暂时的,耐旱性如何,还得看后期!”
林晚早有准备。她让人在田埂边挖了条浅沟,引了少量水,只浇灌大启田地的一半,另一半则任其自然生长,以此对比耐旱性。这法子是她在林家庄试过的,越是耐旱的作物,在缺水时越能展现韧性。
果然,又过了十日,遭遇“干旱”的大启作物虽长势放缓,却依旧挺立;而楼兰的粟米在同等条件下,已有近三成叶片干枯卷曲。
比试结果不言而喻。
揭晓那日,试验田边围了不少人,有朝廷官员,有百姓,还有楼兰使团。当看到两边田地的鲜明对比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
“大启赢了!”
“还是咱们的庄稼长得好!”
楼兰使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自家蔫黄的粟米,再看看大启郁郁葱葱的作物,终是低下了头,对着赵衡拱手道:“太子殿下,是本使输了。贵国农桑之术,确实高明。”
赵衡微微一笑:“使者客气了。农事无国界,若是贵使有兴趣,我大启愿意分享种植经验,毕竟让更多人吃饱饭,才是正经事。”
这番话既给了楼兰使者台阶,又显了大国气度,周围的官员和百姓无不赞叹。
楼兰使者愣了一下,随即郑重行礼:“多谢太子殿下。之前是本使孟浪了,回去后定会向国王禀明,愿与大启互通农桑技艺,共促民生。”
一场剑拔弩张的外交风波,竟因一场农事比试消弭于无形。
事后,李默凑到林晚身边,笑着打趣:“林姑娘,你可立了大功了!听说陛下都夸你呢,说要赏你良田百亩,黄金千两!”
林晚摇摇头:“我不要良田黄金,只想把试验田的好种子、好法子推广出去,让更多地方的百姓能多收粮食。”
这话恰好被走来的赵衡听到,他看着林晚,眼里的赞赏更浓了:“好,朕准了。”他已让人拟了奏折,打算在全国推广试验田的良种和耕种技术,正缺一个懂行的人来协助李默,林晚无疑是最佳人选。
“林姑娘,”赵衡认真道,“朕想请你留在农书阁,协助整理农桑典籍,同时指导各地推广新农法,不知你愿不愿意?”
林晚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会在京城停留,可看着试验田长势喜人的庄稼,想着那些可能因此受益的百姓,心里忽然动了。
“我……”她看向远方,仿佛看到了林家庄的田埂,看到了周婆子的笑容,“我愿意。”
赵衡笑了,像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那从今日起,你就是农书阁的‘农桑顾问’了。”
夕阳下,试验田的玉米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决定喝彩。林晚站在田埂上,看着身边的赵衡,看着远处的京城,忽然觉得,重生一场,从乡村田埂到京城试验田,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没有白费。
往后的日子,她或许会在农书阁里翻阅典籍,或许会在试验田指导农人,或许会跟着赵衡去各地考察。但无论在哪里,她都不会忘记,自己是田埂上长起来的林晚,是靠一双手种出希望的庄稼人。
而这片土地,这片她用汗水浇灌过的土地,也终将回馈她最踏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