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次日的江城大学,陷入了一片死寂。
铁腕封锁之下,往日喧嚣的校园风声鹤唳,每一扇窗后都仿佛藏着一双惊惧的眼睛——那目光如针尖般刺在空气中,带着压抑的喘息与不敢言说的恐惧。
风掠过空荡的林荫道,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无数低语在耳畔爬行。
百名集体梦游的学生,在天亮后被悉数送往校医院顶层,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他们的诊断报告上,只有触目惊心的四个字——精神污染。
那纸张泛黄的报告被层层密封,却仍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锈味,仿佛墨迹里渗着腐血。
行政楼顶层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冷气嘶嘶地从空调口吹出,带着金属的寒意,舔过每个人的脖颈。
窗帘紧闭,唯一的光源是投影幕布上幽幽闪烁的画面。
副校长吴振国脸色铁青,将一份视频文件投射到幕布上。
画面中,月光下的静湖湖心,林昭的身影如一杆标枪般矗立,而在他周围,百名学生俯身跪倒,姿态虔诚如信徒,口中用一种诡异的、毫无起伏的语调齐声诵念:“饲主终成饲……饲主终成饲……”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干涩、空洞,却层层叠叠,仿佛有百张嘴在同一频率中共振,震得会议室的玻璃微微嗡鸣。
“诸位都看到了。”吴振国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此子已非普通的学生,他所涉猎的,是档案中记载的上古邪术!我建议,立即启动‘天枢计划’,对他进行紧急采样,必须在污染扩大前,提取其精神污染源头!”
话音未落,厚重的会议室门被无声推开。
门轴未发出一丝声响,却有一股阴冷的穿堂风骤然灌入,吹得文件哗啦作响,灯光也忽明忽暗。
林昭带着一脸和煦的微笑,缓步走了进来,仿佛只是来旁听一堂无聊的公开课。
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却让人感觉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间隙。
他手中捏着一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走到长桌前,无视一众校领导惊愕的目光,将照片轻飘飘地放在了吴振国面前。
相纸尚带温热,边缘微微卷曲,显影尚未完全稳定。
照片的焦点,对准了吴振国昨晚在校庆晚宴上举杯的手。
那洁白的衬衫袖口下,一缕比墨更浓稠的黑油,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悄然探出,又迅速缩回。
油光在相纸上泛着诡异的反光,仿佛那黑影正试图从纸面钻出,触碰观者的瞳孔。
抓拍的角度极为刁钻,将那瞬间的异样定格得清清楚楚。
“吴校,”林昭的笑容不变,声音却透着一丝玩味,像指尖轻轻刮过玻璃,“您说的‘采样’,是不是也包括……把自己干干净净地喂给袖子里的‘它’?”
吴振国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袖中的那股异样能量,仿佛感应到了天敌的气息,猛地一颤——林昭甚至能听见那黑油在血管内壁蠕动的黏腻声响,如同毒蛇在耳道中爬行。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嘴上却依旧强硬:“一派胡言!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林昭的指尖在照片上轻轻一点,那相纸竟微微凹陷,仿佛被无形的热力灼烧。
他的目光却直刺吴振国的双眼,那眼神深处,仿佛有无数疯狂的呓语在翻滚,像千万只蚂蚁啃噬理智的边界,“我只需要……您今晚,也做一次梦。”
深夜,副校长办公室。
吴振国强迫自己坐下来批阅文件,试图用工作来驱散心中那股不断滋生的寒意。
台灯的光晕昏黄,纸页间的字迹开始扭曲,像在缓慢爬行。
他端起手边的浓茶,刚送到嘴边,一股浓郁的香气便钻入鼻腔。
不对,这不是茶香,这味道……竟像是劣质地沟油反复烹炸腐肉的恶臭!
那气味带着油脂冷却后的腥腻,直冲脑髓,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他猛地皱眉,正欲起身,眼前的世界却轰然炸裂!
木地板化作沸腾的油面,书架扭曲成巨大的铁锅边缘,文件如灰烬般飘散。
办公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铁锅。
锅中翻滚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油,热浪扑面而来,皮肤瞬间被灼得发痛。
而那一百名被隔离的学生,正在油锅里沉浮哀嚎,他们的声音被高温蒸腾成嘶哑的气泡,一声声炸裂在耳膜上。
林昭就站在高高的锅沿上,一手拿着一块老旧的怀表,另一只手像指挥家一样挥舞着,口中哼唱着江城大学的校歌,每一个音符都跑调到令人耳膜刺痛,像指甲刮过黑板,又像铁链拖过水泥地。
“不——!”
吴振国猛然惊醒,剧烈地喘息着,额头冷汗涔涔,浸湿了衬衫领口,触感冰凉黏腻。
他发现自己还坐在办公桌前,但手中的钢笔,已经在无意识间划破了整整一页A4纸报告,上面密密麻麻,只写满了一个字——吃!
纸面被划出深深的沟壑,墨迹晕染,像血痕般蔓延。
几乎在同一时刻,男生宿舍内,林昭床头的旧式打卡器,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声音像是老式胶片放映机齿轮咬合的咔嗒,又似钟表内部弹簧松动的轻颤。
一行幽绿色的数据浮现:【‘疯语回响·预演’成功,目标污染度升至41%,心理防线出现结构性动摇】。
荧光映在墙上,像某种活物的呼吸,缓缓起伏。
林昭的目光从打卡器上移开,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如墨,远处静湖的水面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只睁开的巨眼。
他的室友苏慕正鬼鬼祟祟地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将一张明显泛黄的图纸小心翼翼地藏入书包。
那图纸的边角,赫然写着四个古篆——镇狱符阵。
纸面粗糙,边缘卷曲,透出一股陈年霉味,混合着某种草药与铁锈的气息。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低声自语:“钟老啊,钟老,您留下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镇压邪魔的阵法……而是打开那把锁的,另一半钥匙。”
他转身离开宿舍,悄无声息地重返了学校最深处,那个早已废弃的锅炉房。
铁门锈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惊起角落里一群老鼠,窸窣逃窜。
将口袋里那枚方小雨从残碑上拾得的碎片投入冰冷的熔炉,林昭划破指尖,一滴猩红的血珠滴落其上,随即,疯癫而古奥的低诵从他喉间溢出,音节扭曲,仿佛不属于人类语言。
炉火,竟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轰然燃起!
火焰呈幽蓝色,跳跃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有人在低语。
火舌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道苍老而痛苦的虚影——正是失踪的钟老!
老人仿佛被困在某个地底的巨大裂缝之前,手中那份“镇狱符阵图”正散发着微光。
他看着林昭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寒玉棺非棺……是锁!棺中骨非骨……是饵!擅自取之者,必遭疯狂反噬——但若‘昭’,若你……主动吞之,则锁可开!”
话音刚落,钟老的幻象轰然碎裂。
熔炉内爆发出一声仿佛来自太古的龙吟,震得整个锅炉房簌簌发抖,灰尘从梁上簌簌落下。
炉火瞬间熄灭,只有一粒核桃大小、通体灰黑的丹丸,静静躺在炉底的余烬中。
丹丸表面,有古奥的金色铭文若隐若现——吞骨丹。
打卡器再次刷新提示:【丹药房新丹方解锁,炼制条件:寒玉棺中骨+静心之音】。
林昭伸手,将那枚尚有余温的丹丸握入掌心。
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搏动,仿佛内里封印着一颗微弱的心脏。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怀表,只见怀表表面,那最后一片空白的区域,一片细密的龙鳞纹路,正缓缓成型。
亿万模糊的低语声中,第一次响起了一句清晰无比的古老语言,那声音威严而浩瀚,竟与方才钟老的嘶吼声隐隐重叠。
“饲主已醒,祭品当归。”
林昭握紧了那枚吞骨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冰冷与躁动。
他抬起头,望向静湖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低沉而疯狂的笑容。
“好啊……既然大戏即将开场。”
他迈开脚步,向着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湖水走去,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
“那我就当一回,这世上唯一一个,疯子才配当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