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夜,如同凝固的油脂,将整个西区屠宰场包裹得密不透风。
林昭的目光,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食堂后厨那个佝偻的背影上。
马三刀,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剁肉的粗鄙男人,最近变得很不对劲。
他不再与工友们吹嘘过去的勇武,也不再贪恋那几口劣质的烈酒。
更多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蹲在盛放地沟油的巨大油槽边。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蚊蚋般的呢喃,仿佛在与油槽里那浑浊恶心的东西交谈。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手指总在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和手臂,那力道之大,竟将粗糙的皮肤抓出一道道深可见血的痕迹,可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就在刚刚,林昭袖中的老式怀表打卡器,那冰冷的金属表面,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
他垂眸一瞥,一行猩红的小字在表盘上一闪而过。
【目标‘马三刀’污染度:52%,怨念已寄生。】
污染度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这意味着,马三刀的理智正在被某种东西蚕食,而那所谓的“怨念”,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情绪,而是化作了有形的寄生之物!
下工的铃声刺耳地响起,撕裂了屠宰场内沉闷的空气。
工人们如蒙大赦,纷纷涌出。
马三刀却像个迟钝的木偶,慢了半拍才站起身,他没有走向宿舍,而是拐向了厂区最偏僻的角落。
林昭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身形如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
那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冷库,铁门上锈迹斑斑,散发着腐朽与冰冷的气息。
马三刀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道暗门,闪身而入。
林昭屏住呼吸,从门缝向里窥探。
冷库内,刺骨的寒气混杂着一股奇异的腥甜,扑面而来。
只见马三刀在一处墙角摸索了片刻,竟从一个暗格里,捧出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
他颤抖着打开油纸,里面赫然是十几片暗红色的鳞片,表面布满诡异的纹路,正是那种未经提炼、充满了杂质与狂暴能量的伪龙鳞!
下一秒,让林昭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马三刀没有使用任何工具,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片伪龙鳞,就那么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咯嘣……咯嘣……”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死寂的冷库中回荡,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鼓动,像一条巨蟒在生吞猎物,双眼翻白,脸上流露出一种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享受交织在一起的诡异表情。
林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终于明白马三刀在做什么了!
他不是在修炼,他是在……进食!
就在此时,怀中的打卡器再次传来低语,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系统提示,而是带着一丝嘲弄与满足的叹息,直接响彻在林昭的脑海:
“它在喂养它……而你,也在喂养我。”
第二天,林昭被李教官叫到了办公室。
李教官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将一份报告推到林昭面前,声音低沉:“林昭,你最近的体能数据增长得太快了,这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觉醒者的修炼曲线。还有,这份是赵炎的伤势报告,医疗部的人分析,你那天击伤他所用的反震劲力,性质……非常奇特,带着一股阴邪属性。”
林昭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能感觉到,袖中的打卡器正在微微发烫,像一只被惊扰的野兽,蠢蠢欲动。
李教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以为林昭是心虚,正要加重语气,却见林昭忽然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李教官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林昭的眼神,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诡异状态,既像是孩童般的天真涣散,又像是深渊般的幽邃清明。
“教官,”林昭的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您有没有闻到……咱们食堂的油,好像是甜的?”
“胡说什么?”李教官下意识地呵斥道,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林昭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缓缓站起身,凑近李教官,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柔地说道:“不,是我说错了。血……才是最甜的。”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步伐从容,不带一丝留恋。
李教官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记录本,不知何时,他握笔的手指竟因为过度用力,将笔尖深深划下,把“林昭”那两个字,从中间一分为二,一道浓重的墨痕,如同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夜,更深了。
停尸房内,寒气比废弃的冷库更加纯粹,也更加死寂。
林昭再一次站在这里。
那口用来盛放无名女尸的寒玉棺,依旧空空如也。
仿佛那具诡异的尸体,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这一次,林昭发现了不同。
在寒玉棺旁的地面排水口边,赫然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那绝不是人类的脚印,每一个印记都带着细密的鳞片纹路,小而狭长,一路歪歪扭扭地延伸,最终消失在墙角的通风管道口。
它回来了!或者说,它一直都藏在这里!
林昭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缓缓蹲下身,想要更仔细地查看那些脚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湿漉印记的瞬间,怀中的打卡器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
不再是低语,不再是呢喃,而是亿万个疯狂的声音在他脑中同时尖啸,最后又诡异地汇聚成一句清晰无比的话语:
【它在等你吃它……而你,早已开始吃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昭所有的迷茫与困惑!
他猛然想起了那枚被他吞下的癫元丹,想起丹药入口时,那股熟悉到让他战栗的腥甜之气!
那味道……和食堂地沟油里飘出的诡异甜香,和马三刀在冷库里咀嚼伪龙鳞时散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真相,以一种最残酷、最狰狞的方式,撕开了所有的伪装。
林昭握紧了滚烫的打卡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幽深黑暗的通风管道,喉咙干涩地发出了梦呓般的低语:“原来……我们,都在吃同一种东西。”
话音未落,通风管道的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沙……沙沙……”
仿佛有什么东西,感知到了他的到来,正从黑暗的另一头,缓缓地……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