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广播中心楼顶的天台,冰冷的雨水顺着林昭苍白的面颊滑落,却浇不熄他掌心那枚符痕灼人的滚烫。
符痕的纹路正与他识海中那幅仙宫地图同频闪烁,而悬浮于他胸前的打卡器,更是将这股震颤具象化——墨迹般的屏幕上,七个代表着地铁枢纽的光点如搏动的心脏,一圈圈名为“裂隙余波”的猩红波纹正不断扩散。
钟离灰虽已形神俱灭,但他那融入地脉的残魂,却像一道无法删除的幽灵程序,每至子时,便会准时奏响“千魂报战曲”的死亡前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雨幕,苏慕浑身湿透,发丝紧贴着脸颊,眼中满是焦灼。
她顾不上擦拭雨水,一把抓住林昭的手腕,想说些什么,却被那股从他体内传来的、与地脉同源的恐怖脉动惊得倒退半步。
指尖触碰的刹那,苏慕浑身剧烈一颤,如遭电击,她猛地蜷缩起身体,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急促地比划着手语:“它在……学你!”
林昭瞳孔骤然收缩。
苏慕的感知不会错!
她比划得更急了,眼中满是惊恐——地脉深处那股力量的脉动节奏,竟在分毫不差地模仿他昨日在医院引爆声之种、咳血时的心跳频率!
它不是在无意识地散播余波,它是在学习,在解析,在模仿一个“活物”的行为模式!
没有片刻迟疑,林昭的身影消失在天台。
“黑水湾”隧道,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甜。
林昭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径直走向那根深深钉入铁轨缝隙的铁心钉。
此刻,这根曾被静音科视为终极封印的利器,早已不复往日光洁。
黑气如附骨之疽,死死缠绕着钉身,更可怖的是,钉身之上,竟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正被一股来自内部的力量反向侵蚀,随时可能崩碎。
这根本不是封印,而是喂养!
林昭面沉如水,取出一枚语源晶,试图按照旧法将其嵌入裂缝。
他指尖溢出一缕鲜血作为引子,口中默念《错音诀》,企图再次加固封印。
然而,就在他指尖的鲜血触碰到铁心钉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些缠绕的黑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竟化作一道逆流,顺着他的指尖疯狂钻入经脉!
林昭的识海瞬间炸开,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惊雷般闪现。
百年前,同样是这条幽深的隧道,一个面容沧桑的老铁匠,眼神狂热而悲恸,正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钉,钉入自己亲生儿子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铁轨之上。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脸上满是痛苦与不解,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爸!我不是梦游……我是被叫醒的!”
幻象破碎,林昭猛然抽回手指,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铁心钉封印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地脉裂隙,而是一个又一个被地脉“唤醒”的,拥有特殊天赋的“觉醒者”!
用他们的血肉和灵魂,去填补地脉的“饥饿”。
真正的封印,不是堵住这条裂缝,而是让整条地脉继续沉睡下去。
可现在,它已经被自己“吵醒”了。
封堵,已是下策。既然无法让它睡去,那便……驯化它!
林昭他大步走到两根铁轨的正中央,盘膝而坐,主动敞开自己的识海,开启了那条连接现实与未知的精神通道——“幽冥回廊”!
一瞬间,他的意识如坠深海,急速下沉,与脚下那庞大、躁动、充满了原始饥渴的地脉意志悍然相撞!
悬浮于他身前的打卡器嗡然作响,不再投影地图,而是在空中飞旋成一道玄奥的符环。
它像一个黑洞,开始疯狂引导、吸收隧道中弥漫的亡者低语与仙宫传来的群仙疯鸣,经过转化,再逆向注入那枚濒临破碎的铁心钉中!
林昭闭上双眼,以心为鼓,以血为墨。
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蕴含着《错音诀》的韵律,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便透体而出,在身下的铁轨上烙下一个虚幻的“疯”字!
咚!一个“疯”字。
咚咚!又一个“疯”字。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那“疯”字虚影也越来越密集,顺着铁轨向着隧道的两端急速蔓延。
与此同时,城市地图上那七处裂隙点,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竟同步震颤起来。
昨日被林昭种下的声之种,在这一刻彻底发芽,根须沿着纵横交错的地铁线路疯狂生长,最终形成一个覆盖全城的闭环共鸣大阵!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隧道深处。
林小轨赤着双足,一步步走来,精准地踩在了符阵的一个关键节点上。
她歪着头,看着盘坐在铁轨中央的林昭,空灵的嗓音在隧道中回响:“你不是来镇它的……你是来教它说话的。”
同一时间,城市应急指挥中心,地下监控室内。
沈砚正紧张地调取着全市的地铁信号数据流。
突然,他脸色一变,死死盯住主屏幕。
所有的信号系统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开始自动生成一套前所未见的未知编码。
当他将这些编码转换成GpS轨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列列虚拟的列车轨迹,正在城市的地下网络中,一笔一划,自动拼凑出一个巨大而古老的篆字——
“他……”沈砚喉结滚动,猛地转身,一把关闭了所有数据记录仪,声音因震撼而沙哑,“他不是在种疯语……他是在给整座城市的地脉,写下自己的名字!”
话音未落,监控室内所有的屏幕,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连接网络,都在瞬间闪烁了一下,齐刷刷地浮现出猩红的血字:
【下一站——群仙归位。】
“不好!”欧阳炬脸色煞白,咆哮着冲向控制总台,“切断所有电源!快!”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电闸时,一股黑气顺着线路蔓延而上,将他狠狠弹开。
整个供电系统已经完全被那股未知的力量侵蚀、接管。
欧阳炬狼狈地摔在地上,看着满屏的血字,和那已经彻底失控的数据洪流,忽然惨然一笑。
他缓缓站起身,抬手,用力撕下了自己肩上的“静音科”肩章,低声喃语,像是在对一个时代告别:
“静音科……完了。从今往后,疯语才是新律。”
黑水湾隧道内,林昭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左眼之中,那枚虚幻的青铜铃铛疯狂嗡鸣,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他摊开的右掌掌心,原本的符痕之上,竟裂开了一道全新的纹路,那纹路盘根错节,纵横交错,赫然是一幅完整的、与江城地铁网络完全重合的地图!
嗡——
悬浮的打卡器停止了旋转,不再发出亡者的低语,也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广播音,而是发出了一声清越悠长的铃响。
这铃声仿佛并非来自这个小小的仪器,而是来自整座城市的地底深处,来自每一寸冰冷的铁轨,它们在同一时刻,发出了这声轻微却整齐划一的共振!
远处,隧道尽头,林小轨缓缓跪下,将稚嫩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铁轨上。
她张开嘴,哼唱起一段没有任何歌词,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般古老韵律的旋律。
随着她的歌声,整条地铁线路的照明灯,开始随着旋律的节奏,明明灭灭,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而在无人知晓的湖底仙宫,幽冥殿最深处,那面能映照万物的青铜古镜之上,也悄然浮现出全新的影像:
漆黑的背景下,浮现出无数条发光的轨道。
成千上万个模糊的人影,正行走在这些发光的轨道之上,而在每个人的头顶,都悬浮着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疯”字笔画构成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
风雨渐歇,长夜将尽,这座城市在黎明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只是,再无人知晓,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等待着所有人的,将是怎样一个全新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