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柱和李狗蛋躲在赵有财家院墙外的柴火垛后面,伸长了脖子,像两只等待猎物上钩的土拨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子里推杯换盏的声音越来越响,赵有财那公鸭嗓的笑声格外刺耳,可他本人却依旧稳如泰山,没有半点要“一泻千里”的迹象。
“咋……咋回事?”铁柱心里越来越慌,手心冰凉,“狗蛋,你那药是不是过期了?还是量不够?”
李狗蛋也挠着头,一脸困惑:“不能啊!我表叔家那头牛,吃了比这还少的分量,都拉得站不稳了……难道赵有财这老小子肠胃是铁打的?”
就在两人疑神疑鬼之际,赵家大院的宴席氛围,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起初是几个小孩嚷嚷着肚子疼,被大人不耐烦地呵斥了几句,没太当回事。但很快,抱怨声开始从不同桌次响起。
“哎哟……我这肚子……怎么突然拧着劲儿疼?”
“嘶……我也是,咕噜咕噜叫,不对劲啊!”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
第一个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冲向茅房的是赵有财的一个远房表弟。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有人离席,脚步匆匆,表情痛苦地朝着院子角落那个唯一的、简陋的旱厕奔去。
旱厕的位置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一开始还能有序排队,但随着“病情”扩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焦躁。
“里面的快点啊!憋不住了!”
“谁啊这么磨蹭!拉线屎呢?”
“哎哟喂……我不行了,我去后面柴火堆解决了!”
有人实在憋不住,也顾不得体面,开始寻找替代地点。赵有财家后院、猪圈旁边、甚至院墙根下,都开始出现一些鬼鬼祟祟、蹲下去就迅速站起、然后一脸虚脱的身影。
宴席的欢声笑语逐渐被痛苦的呻吟、焦急的催促和不堪入耳的“噗嗤”声所取代。原本热闹喜庆的场面,迅速弥漫开一股诡异而不祥的气息。
赵有财脸上的红光渐渐褪去,换上了惊愕和恼怒。他看着席间不断减少的宾客,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抱怨和“紧急情况”,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都他妈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
他的婆娘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跑出来,脸都白了:“当家的,不……不知道啊,大家都说肚子疼,拉稀……”
“放屁!老子怎么没事?!”赵有财怒吼,他确实感觉良好,还在为自己肠胃强悍而暗自得意。
然而,他这话刚说完没多久,脸色就微微一变。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坠胀感,开始从小腹深处传来,并且迅速变得强烈!
他原本以为是喝多了酒,但很快,那种肠道剧烈蠕动、急于寻找出口的感觉,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唔……”他闷哼一声,强行夹紧了双腿,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桌上那盆被众人喝得见了底的骨头汤……难道问题出在这里?!
可他现在没工夫细想了!那股洪流已经兵临城下,再不释放,就要城破人亡了!
他也顾不上一家之主的威严了,猛地推开椅子,夹着腿,以一种极其怪异和僵硬的姿势,朝着旱厕的方向踉跄冲去!
可惜,为时已晚。旱厕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龙,一个个面露苦色,脚步虚浮。有人看到赵有财过来,还想让他先上,可赵有财看着那长长的队伍,感受着后方传来的阵阵“紧急军情”,他知道,自己等不了了!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他红着眼睛咆哮,试图挤到最前面。
“凭啥啊!赵有财!我们也憋不住了!”
“就是!拉肚子还讲优先啊!”
“排队!排队!”
平时畏惧他淫威的村民,在此刻“生死存亡”的关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纷纷出言抗议,死死守住自己的位置。
赵有财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局势”就要失控,他再也顾不上面子,猛地转身,也朝着自家后院跑去,寻找一个能解决“燃臀之急”的角落……
墙外的柴火垛后,张铁柱和李狗蛋目睹了这整个混乱的过程。
看着原本嚣张跋扈的赵有财和他那些族亲们,此刻一个个捂着肚子、面容扭曲、四处寻找“泄洪点”的狼狈模样,李狗蛋忍不住捂嘴偷笑,肩膀耸动,差点笑出声来。
“成了!铁柱哥!咱们成了!你看赵有财那孙子,夹着腿跑的样子,哈哈,笑死我了!”
铁柱一开始也有些解气,但看着院子里越来越混乱的场面,看着那些连小孩和老人都开始出现症状,他的心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泻药……好像波及范围太广了点?而且,赵有财似乎是最后才发作的?
他猛地想起自己当时慌慌张张下药的情景……他好像……是把药粉倒进了那口翻滚的大汤锅里?那汤……似乎是每桌都分了的公用汤底?!
也就是说,他不仅给赵有财下了药,而是给今天所有来吃席的人,包括那些可能只是来凑个热闹、跟他无冤无仇的村民,甚至小孩,都下了药?!
这个认知让铁柱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狗……狗蛋……”他声音发颤地拉住还在偷笑的李狗蛋,“坏……坏事了!”
“咋了?效果不是挺好的吗?”李狗蛋不明所以。
“好个屁!”铁柱都快哭出来了,“我……我好像把药下到汤锅里了!是大家都喝的那个汤!”
李狗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什……什么?!汤锅?!你他妈……你下药的时候不看清楚吗?!”
“我当时太慌了!就看到一口大锅在滚……”铁柱懊悔地抱着头。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这下篓子捅大了!
如果只是赵有财一个人中招,他们还能躲在暗处看笑话。可现在,几乎大半个赵家族亲,甚至一些无关的村民都中了招!这事儿绝对瞒不住!一旦追查起来,很容易就会查到今天宴席的饭菜有问题,进而怀疑到有人下药!
到时候,愤怒的村民和暴怒的赵有财,会放过他们吗?!
“快跑!”李狗蛋反应极快,拉起还在发愣的铁柱,两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离了赵家附近,躲回了李狗蛋家那乱七八糟的院子。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铁柱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要是被查出来,赵有财会杀了我们的!”
李狗蛋也急得团团转:“妈的!谁能想到你会下错锅啊!这下好了,报仇报成全民公敌了!”
就在两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赵有财家那边的混乱进一步升级。
由于“病患”太多,赵家那个唯一的旱厕根本不堪重负,很快就……堵了。后面的人绝望之下,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寻找“泄洪点”,赵有财家的后院、猪圈(猪都吓得不敢吭声了)、甚至前院的一些角落,都遭到了“生化袭击”。
整个赵家大院,乃至附近的区域,都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孩子的哭声,大人的骂声,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
这场原本喜庆的宴席,彻底变成了一场席卷半个张家沟的“腹泻风暴”。而风暴的源头,正是张铁柱手里那包本打算只针对赵有财的巴豆粉。
张铁柱和李狗蛋躲在狗蛋家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闻着空气中似乎也开始飘荡的若有若无的怪味,内心充满了恐惧和后悔。
他们原本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赵有财,却没想到,一个操作失误,竟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泻药下错了对象”——这个看似滑稽的错误,带来的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臭气熏天的灾难。
而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张铁柱,此刻不仅要面对赵有财二百块的债务,还要担心东窗事发后,如何承受来自几乎半个村子的怒火。
他的处境,非但没有因为这次“报复行动”而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如同坐在一个随时可能喷发的……粪坑火山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