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夜宸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这一次，他眼中的虚弱褪去了不少，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看向她时，那份专注与温柔愈发浓烈。
“感觉如何？”
顾云初立刻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好多了。”
夜宸微微颔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依旧乏力，但已不像初醒时那般完全不受控制。
他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新奇的笑意，“这里……是你的幻心镜？”
“嗯。”
顾云初点头，“你神魂沉寂，肉身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温养，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竹舍和院落，是我刚幻化出来的，简陋了些，但……”
“很好。”
夜宸打断她，目光温柔地扫过竹舍的每一处细节，最后落回她脸上。
“有你在的地方，就很好。”
他撑着玉榻，试图坐起身。
顾云初连忙扶住他的背，将一个柔软的靠垫垫在他身后。
“慢一点。”
夜宸靠坐起来，虽然动作依旧缓慢，但比之前已自如许多。
他打量着这间小小的竹舍，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她的气息和她细心营造的宁谧。
“我们……现在在何处？”他问道，沉睡太久，外界已是沧海桑田。
“中域，天澜城水月洞天。”
顾云初言简意赅地回答，随即开始将他沉睡后发生的重要事情，一一娓娓道来。
从带着丫丫和赤练、慧觉离开东域到望北城结识林风，万枯山脉夺取上古真血为他稳住伤势，再到护送水云漪前往水月洞天，参与圣女之争，获取丹方，集齐一百零七种药材，最后独闯南疆林海，于葬古丘陵历经考验，寻得万年木心髓……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将那些生死一线的危机、人心叵测的算计、绝地求生的艰难都轻描淡写地带过。
但夜宸是何等了解她的人。
他从她看似平淡的叙述中，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隐藏的凶险，感受到了她背负的压力与艰辛。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她脸上，心脏随着她的讲述一次次揪紧。
他无法想象，在他无知无觉沉睡的日子里，她究竟独自经历了多少。
当听到她为了获取木心髓，在葬古丘陵中法力尽失，与尸骸搏杀，经历幻境拷问，走过无影之桥时，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云初……”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心疼与后怕。
顾云初停下讲述，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而且，因祸得福，修为还精进了不少。”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他。
夜宸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抬起另一只勉强能动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颤。
“对不起……”
他低语，充满了愧疚，“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顾云初握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贴紧，感受着他逐渐回升的体温，认真道：
“你我之间，何须此言。若换位，你亦会如此。”
夜宸凝视着她，不再多言，千言万语化作掌心相贴的温度。
“我想……出去看看。”夜宸看向顾云初，眼神带着期待。
沉睡了太久，他渴望感受到真实世界的阳光与空气，
顾云初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出去。不过你神魂初愈，肉身还需温养，不可久立，亦不可动用灵力。”
她心念一动，两人周身景象如水波般荡漾。
下一刻，已从幻心镜内的静谧竹舍，回到了水月宫那间密室之中。
骤然回到现实世界，夜宸不适地眯了眯眼。
真实的光线、流动的灵气、以及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感，都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几乎在他们现身的同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正是丫丫。
她原本只是好奇地想看看娘亲出来了没有。
当她的目光触及那个正温和地望着她的身影时，小姑娘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眨了眨大眼睛，又用力揉了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爹……爹爹？”
她小声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夜宸看着她那懵懂又可爱的模样，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朝她伸出手：
“丫丫，过来。”
这熟悉的声音，这温柔的笑容！
真的是爹爹！
丫丫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她“哇”地一声，像只欢快的小鸟，迈着小短腿飞快地扑了过来。
一头扎进夜宸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小脑袋在他颈窝里用力地蹭啊蹭。
“爹爹！爹爹你醒了！丫丫好想你！呜呜……”
小姑娘一开始是兴奋的欢呼，随即变成了委屈的抽泣，积攒了太久的思念和担心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
夜宸被她撞得微微后仰，胸口还有些发闷，但他毫不在意。
只是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臂，轻轻环住怀里这软软的一小团，感受着她真实的温度和依赖。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拍着她的背：“嗯，爹爹醒了。对不起，让丫丫担心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赤练和慧觉也快步走了进来。
赤练看到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的夜宸，先是一愣，随即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嘿！你这家伙，命可真硬！总算是舍得醒过来了！再不醒，云初怕是要把天都给掀了去找法子救你！”
她这话虽是调侃，却透着欣慰。
慧觉双手合十，面带祥和微笑：“夜施主安然苏醒，实乃大喜。阿弥陀佛。”
夜宸对着赤练和慧觉微微颔首，语气郑重：
“赤练姑娘，慧觉大师，多谢诸位这些时日照拂云初与丫丫，此情夜某铭记于心。”
“嗐，说这些就见外了！”赤练大手一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丫丫趴在夜宸怀里，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开始告状：
“爹爹，你睡着的时候，娘亲好辛苦的！她去了好多好多地方，找了好多东西，还打跑了好多坏人！
还有还有，娘亲经常晚上发呆，都不睡觉……”
小姑娘童言无忌，却将顾云初那些不曾言说的艰辛与牵挂，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夜宸面前。
夜宸听着，心口一阵阵发紧，他看向顾云初，眼神复杂无比，既有深沉的爱意，更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顾云初被丫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瞪了丫丫一眼：
“丫丫，别乱说。”
丫丫吐了吐小舌头，又把脸埋回夜宸怀里。
夜宸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引来一阵轻咳，但他眼中却满是暖意和幸福。
能醒来，能再次拥抱她在乎的人，能听到这稚嫩的“告状”，感受这充满烟火气的关怀……真好。
顾云初连忙上前，轻轻替他顺气，蹙眉道：“刚醒，别太激动。”
夜宸顺势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低声道：“无妨，我高兴。”
正在这时，水云漪也闻讯赶来。
她看到苏醒的夜宸，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与了然。
早就听闻顾前辈的道侣风姿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此刻难掩病容，那份卓然的气质与看向顾前辈时眼中独有的温柔，依旧令人心折。
“晚辈水云漪，恭喜夜前辈苏醒。”她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夜宸早已从顾云初先前的叙述中知晓了水云漪的存在以及水月洞天给予的巨大帮助。
他微微直起身，虽无力站起，却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节，温和道：
“水圣女不必多礼。这些时日，多谢贵派与圣女对云初的鼎力相助，夜某感激不尽。”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语真诚，让人心生好感。
水云漪忙道：
“夜前辈言重了，顾前辈于我有救命护道之恩，更是助我洞天稳固传承，此乃分内之事。”
她看着眼前这劫后重逢、温情脉脉的一幕，心中也为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夜前辈刚刚苏醒，还需静养。我已命人准备了最好的灵膳和温养神魂的丹药，稍后便送来。若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告知晚辈。”
“有劳圣女费心。”夜宸颔首致谢。
水云漪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夜宸的身体状况，便识趣地带着侍从退了出去。
密室中再次剩下他们几人。
丫丫赖在夜宸怀里不肯下来，小嘴叭叭地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
比如赤练阿姨带她去抓会发光的虫子，慧觉叔叔教她认字，林风哥哥和苏婉姐姐陪她玩……
夜宸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目光却始终不离顾云初左右。
顾云初坐在榻边，看着他与丫丫互动，看着他虽然虚弱却充满生机的侧脸，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圆满填满。
所有的奔波，所有的艰险，在看到他睁开眼的这一刻，都值得了。
赤练和慧觉也含笑看着这一幕，悄然退至外间守护。